国公府内一夜灯火通明。
江国公看着来信,面色愈沉,拧着眉气道:“江寄柔简直胡闹!”
“且不说那外室是雁城颜家的遗孤,便只是寻常身份,也是顾听寒的人,她竟然越过顾听寒将人打杀了,有这样蠢笨的母亲,难怪靖王始终争不过太子!”
送信的小厮被吓地伏地叩首,一声不敢吭。
半晌,江国公慢慢地吐出一口浊气,撕毁信纸,掷于香炉中,看着它慢慢燃尽。
“顾听寒可知道消息了?”他沉声问。
小厮语气颤颤,道:“尚还不知,定北王府有我们的人,德公公去之前已提前知会,让人打点好,玉堂殿上下守口如瓶,除了……永宁公主。”
听见永宁公主,江国公眉间渐渐地凝起了郁气。江贵妃膝下无女,当初与江家商讨收她作养女,原以为这个冷宫里出来的公主,该是个怯弱好拿捏的性子,不想一回京便给江家出了这么大难题。
既如此,倒不如一直留在北梁,总归姻亲还在,定北王府与江家还是一体。
“爹爹。”红木门被推开,江向嫣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
“燕廷回京了,西北驿站传来的消息,最迟明天便到长安。”
她话音落下,却见江国公依旧眉间郁结,又看了一眼地上伏身跪着的小厮,端详着小厮的模样,才想起这是常来往玉堂殿与江家的那个,再联系父亲满脸的怒气,她已猜想到一二。
“父亲可是为姑母的事情动怒?”江向嫣问道。
江国公摆了摆手,“嫣儿,你且回去,这些事情,不用你一个小姑娘家管。”
江向嫣轻叹一声,道:“若父亲是为姑母杖杀了那外室女动怒,女儿倒有办法。”
她目光看了看地上的小厮,小厮收到视线,随即躬身告退。
待书房内一片静谧,江向嫣才慢慢挪步,遥望着窗外的夜色,回首慢慢道:“那个外室被女儿救下来了。”
“可惜孩子没能保住,那流胎药烈性,能救回她的命已是不易。”
即便如此,也叫江国公面露喜色,孩子没了倒不打紧,只要人不是死在玉堂殿便好。
“父亲,女儿有一个主意。”江向嫣摩挲着桌案上的繁复雕花,眸光微闪,忽而提议道。
轩窗外枝影疏斜,月色照得堂前雪亮。
江国公凝视着灯台跳动的烛火,半晌,慢慢地点了点头。
颜宛月于江家醒来时,抬眼便映见一片富丽堂皇之色,恍惚如到了仙境。
她眼眸慢慢地转动,待腹部那股剧烈的疼痛如潮水般涌过来时,才瞬间清醒。
她猛地起身,掀开锦被,手探到腹部,那道原有的圆润弧度却消失不见,她用力按了一下,一霎间,疼得她蜷缩在床榻上,冷汗直冒。
没有了,她的孩子没有了。
想到昨日在宫中发生的种种,她终于发出一声凄哀的嚎哭,眼泪倏地汹涌落了下来。
那是她与王爷的孩子,是王爷第一个子嗣,怎么能这样轻易便没有了?
痛哭一阵后,颜宛月心中渐渐涌上惶恐,若孩子没了,她还有什么凭仗?王爷本就有意将她送走,如今没了孩子,她又能仗着什么来求得名分,留在王府?
她心底正一片慌乱,忽而看见朱门被缓缓推开,从外走入一位身着云锦罗裙,眉眼妍丽的妙龄女子。
“颜娘子。”女子含笑唤了一句。
她衣着打扮比今日颜宛月见到的九公主还要华贵,足见身份不菲。
颜宛月抬着眼,怔忡地看着她,想到昨日情形,难不成是这个女子救了她?
江向嫣面如春风,快步上前,将锦被替颜宛月盖好,没有一点贵人的架子,轻声叹息道:“颜娘子刚刚小产,身子弱,可莫要受了凉。”
颜宛月听到那句小产,脸色彻底得惨白了下去。
江向嫣安抚着她,又差人将汤药端了进来,道:“望颜娘子勿要记恨我姑母,她身在高位,常常身不由己,若非九公主进宫告知她此事,以和离威胁,要她发落了颜娘子,姑母万万不会动你。”
颜宛月慢慢地听着她的话,微微攥紧了手。
自己只是想在王府求一处容身之地,不过是想给孩子一个名分,从不曾在王爷面前道过九公主半句不是,只愿与她和平共处,而九公主竟要如此把她赶尽杀绝。
那位公主生得那般出尘脱俗,如白璧无瑕,想不到却有这样一副蛇蝎心肠。
江向嫣不动声色地端详着对方的神色,接着道:“若见不到落胎,公主恐不会善罢甘休,姑母亦是被逼无奈,只能做出样子给公主看,好在姑母暗中保全了娘子性命,将娘子送出宫,着江家医师照看,这几日,娘子便于江家安心养好身子,勿忧勿虑。”
颜宛月听着她替江贵妃开解,其实此事尚有许多疑点,江向嫣的说辞并不完美,可她心底偏偏下意识地相信了。
是九公主妒忌她有孩子,又怕被她分走王爷宠爱,仗着自己的身份将她逼至绝路。
这样佛口蛇心的恶毒之人,又怎么配留在王爷身边,做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我何时能回定北王府?”颜宛月喉间干涩,慢慢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