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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卫言撞了撞他的手肘,他才回过神来,稍稍将自己的笏板往里面扣了扣,掩住了上面的内容,朝卫言道:“老师。”
卫言道:“我再点你一句,你才回京,不要多生事端,今日第一次上朝,多听少说,最好别说,若是惹怒了那位,我护不了你半分。”
顾衷没有说话,卫言也当他听去了,什么也没有说。本该是正常的商讨政事,顾衷找了个时机,出列参了个不大不小的官,称其徇私枉法,与商贾勾结,拐卖孩童及少女。
满朝皆知闻澈出身贫寒,最恨的便是商贾,顾衷这算是戳到了闻澈的伤心处。
因为当年他从地方上作为举人上来的时候,曾被当地的富商用五十两银子羞辱,让他将举人的名分让给自己那寡才的儿子。
闻澈自然不愿,那富商棍棒相加也没能让他服软,后来事情闹大了,那富商也真怕出了事情,便收了手,而闻澈先前抄书攒的一些银钱,也都用来买药治伤了,以至于到了长安的时候,身无分文,只能在大相国寺替寺中抄写佛经换一处可以安身的地方。
所有人都以为闻澈会大发雷霆。
但闻澈只是若有所思地拨动了下自己大拇指上戴着的玉扳指,想起这些往事的时候,心中并没有什么波澜,好像上辈子的事情一样,只是想到了七八年前,在大相国寺,初遇岑令溪的那天。
忽而就勾唇笑了笑。
这些事情,对于他而言,真如隔世一样,现在他想到的,都是岑令溪已全然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他们之间的过往,也都单凭他一家之言,心头便泛起雀跃来。所有人都没想到闻澈会是这个反应,大殿上一时陷入了阗寂,但没有人敢去主动打破这片宁静,都等着闻澈主动开囗。
顾衷离得远,看不见闻澈的表情,也不知道这些过往,只以为闻澈打算包庇,于是跪在地上扬声道:“请陛下、太傅及诸公明察,若是朝野纲纪败坏至如此境地,文死谏,下官甘愿在大殿上撞柱而亡!”
闻澈终于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跪着的顾衷,抬了抬手,“起来吧,我又没有说不查,只是一个地方小官的事情,交给有司搜查证据,再报给吏部便是,届时该罢官罢官,该入狱入狱,不至于在此喧哗。”
但顾衷仍是跪在地上,道:“但是这个人,是闻太傅您重用的人一手提拔上来的,那个人,在几个月前因为一颗夜明珠,讨了闻太傅金屋中的娇娘的欢心,这才得了您的重用,此后便屡屡假公济私,从下面敛财再来讨好上级,其心当诛!”
闻澈看着顾衷,眯了眯眼睛,在这一瞬,他似乎看到了点江行舟的影子。
一样的耿介忠诚,一样的一一死板。
“哦?“闻澈掀了掀眼皮子,问道,“那依照顾卿的意思,应当怎么处理这件事?”
顾衷将头叩在地上,道:“您如此为情乱智,纵容手下,甚至强抢民妇,强人所难,致使旁人妻离子勤他这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闻澈冷声打断,“我再说一遍,她是我正头夫人,至于我有没有强取豪夺,还轮不到你来品头论足,我今日心情好,念在你刚刚回京的份上,不和你多做计较,下不为例。”
顾衷却没有收回自己原来的话,“臣是谏官,便有规劝之责任,那位娘子既然是正头夫人,那便更应恪尽本分,规劝夫君,而不是终日与夫君风花雪月,若下官记得不错,昨日在曲江池畔大肆燃放烟花的人,应当是闻太傅您。”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闻澈的隐秘之事,满京城都知晓,他还是第一个敢将此事公然提出的。
卫言在一旁听着,已经面如土色,顾衷是他的学生,若是追究起来,他免不了责。
心中啐骂了句:“顾衷这个炮仗!”
闻澈的面色终于冷了下来,目光落在顾衷身上,久久没有出声。
就连一边的天子也开始为他担忧。
良久,闻澈冷声开口:“她是我娘子,你可以议论我,但不许说她半个字,我的忍耐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