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桓衍看着苏蕴雪,目光明灭不定。
苏蕴雪的笑容含讥带诮:“我跟你说过的,这个世道上所有束缚女子的规矩教条都是我所厌恶的存在,所谓的清白和名节,不过是世间男子为了一己私欲,企图掌控女子的身体而强加在女子身上的陋俗罢了,为了这种东西白白牺牲性命不值得,无论是我的命,还是旁人的命,皇上既然想要我,那就给他好了,毕竟对于我来说…”苏蕴雪脸上露出满是恶意的笑:“跟你还是跟他,并没有什么区别。”
萧桓衍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因为过于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发抖,他凤眼一片猩红,牙关紧咬,半响吐不出一个字。
苏蕴雪颇为快意地长出一口气:“所以啊,什么水性杨花,不守妇道,都是这世间男子加诸在女子身上的不公罢了,凭什么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凭什么女子就要从一而终?我、偏、不!”
“曾经的你总是那么高高在上,自以为是,我说过我不愿意,可你还是强迫我,因为对于你来说,我这样的人不配拥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资格做自己的主!万事只要随你心意就好了,当时我就想,只有有朝一日让你从高处摔落,被我踩在脚下,你才会听见我说的话,瞧,我做到了不是吗?”
萧桓衍已经满嘴血腥,蓬勃的怒气几乎立刻就要冲破胸腔汹涌而出,可他偏偏咽下了这口血,又低低笑出声来:“我知道你今日来是故意羞辱我,报复我昔口那般对你,不过你这番话,倒是让我相信你不喜欢孟行舟了。”萧桓衍站起身,他身量纤长,整整高出苏蕴雪一个头,纵使隔着诏狱的牢门,苏蕴雪还是感到了那熟悉的压迫感,她不由向后退了一步,然而这一退,反倒暴露了她对萧桓衍的忌惮。
萧桓衍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摆,向前迈一了步:“原来你和我是一样的人啊,洄洄。”
他朝她走来:“你自私。”
她被逼得后退。
“虚伪。”
再退。
“冷血。”
又退。
“心心狠手辣!”
他步步紧逼,她避无可避。
萧桓衍最后在牢门前站定,而苏蕴雪已经被逼到墙边,身子紧紧地贴着身后冰冷的墙壁,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只听萧桓衍道:“你想利用孟行舟摆脱苏家和我,可偏偏他死了,其实你的心里真正责怪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你痛苦,愧疚,却无能为力。为了转移这种痛苦,你想到了向我复仇,只要我死了,你便可以向孟行舟忏悔,减轻心中的负罪感,摆脱这种愧疚,归根结底,你不过是为了你自己。”
“够了,闭嘴!明明就是你害死了他,若不是你利用孟行舟威胁我,他又怎会被逼得出海?又怎么会遇到倭寇死无葬身之地?!杀人偿命,你有今日不过是罪有应得!”苏蕴雪整个人贴在墙上,连脸都偏向墙壁一侧,不敢和萧桓衍正面对视,被人戳穿心中最阴暗隐秘之事,她恼羞成怒,偏偏心底的畏惧让她的身体微微发抖。“就算我是那样的人又如何!"她终于转过头,色厉内荏地瞪着萧桓衍,“对我好的,我百倍偿还,得罪我的,我睚眦必报,你有今日不过是咎由自取,你活该!”萧桓衍依旧定定地看着她,眸中神情悲寂。苏蕴雪仰头环视诏狱阴暗逼仄的四壁,眼神似恨似痛:“你不是总喜欢把人关起来吗?这种滋味,如今也该你尝尝了,希望你到了凤阳高墙,终日困于囹圄之时,不会后悔曾经做过的事。”
苏蕴雪转身就要离开,几乎是落荒而逃。
“洄洄。”
萧桓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他看着她的背影,深藏的情意终于浮现在眸中:“我…心悦你。”
纵然知道你恨不得置我于死地,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心悦你。
萧桓衍的声音很低,低到近乎卑微,若是曾经的他,绝对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噗……哈哈哈……“苏蕴雪扶墙而笑,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等笑够了才道:“我当然知道呀!我一直都知道,否则你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不是吗?”说完这句话,苏蕴雪头也不回地离开,萧桓衍站在她的身后,清冷的凤眼中满目哀恸。
“我后悔的。”
“我后悔了。”
他低声呢喃,然而苏蕴雪已经走远,阴森的诏狱空余一抹月辉,以及比月辉还要冷清的人影。
苏蕴雪刚走出诏狱就看见孟行毓等在门外,他抱着双手靠在墙上,眼睛看着远处,表情沉静不知在想什么,守在门口的锦衣卫也不知去了哪里。
看见苏蕴雪出来,孟行毓直起身,问:“娘娘这么快就说完了?”
出来前苏蕴雪已经重新将兜帽带上,孟行毓看不见她的脸,只听见苏蕴雪的声音从兜帽里传来:“嗯,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