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掩过的喧嚣里掩过她嘴角轻笑,只听她压低声,跟身侧人道:“把这个狗头,丢到苏御史府上,隐晦点。”
“大人妙啊,我早看那苏鸣不顺眼了。”一浑身上下全黑着装的衙役,竖起大拇指,极小声夸赞,“我们府衙里,就他一个不跟大人一条心。”他身后的不少兄弟纷纷点头。
是啊,堂堂司昭府,不容二心之人,檀允珩把手中匕首擦拭干净,放回鞘里,既然苏御史三番四次的惹她不快,那今晚也别想过个静夜。
很快,她身侧的衙役隐隐发觉不对劲,司昭大人五年前进衙,就跟他们关系不错,任司昭之后,跟以前无二,是个好脾性的,就连苏鸣去年进到衙,日日早上给司昭找事,也没见司昭大人生气,今日好生反常。
“大人,可是在宫中遇到什么事了。”有衙役问。
檀允珩从地上站起,打算离去的身影回蹲下来,重新问了个问题,“你家家宴,你敢摔盏吗?”
她问的这人就是每次有案子,都会跟着她的下属,常幸,跟她很熟。
常幸堂堂七尺男儿,在外顶天立地,一身本领,可若家中设宴,以双亲为尊,摔盏这事儿,不是不敢,是不能摔。
常幸毫不夸张道“回大人,家宴,何能摔盏,再大的脾气也不可啊。”
亥时已至,夜空暗暗没了温意,寒纱流淌于每个人身上,不冷却透凉。
常幸定晴瞧着他家大人,清绝的面容上坦然自若,一明净洗,丝毫没被幽暗折磨,只需瞧上一眼,心中就会横生疑难迎刃而解,沉静自若应对。
这样的人还是他们的司昭大人,乃黎明苍生之福。
清白假以时日,司昭自会明理。
檀允珩不能再此逗留太久,交代完快然离去,回到汀兰楼里,坐在席上,寻望那张人已不再的檀木桌。
暗暗思忖:她猜的不错,玉樽果然是陆简昭摔的。
还记得她在那片田野里,说的那句:“汀兰晚宴,陆世子许会明白不少事情。”果真应了这句话。
开席不久,陆简昭陷在开罪不得的亲王府世子旋涡里,应付裕如,借着她婚事被苏御史巧言哄堂而起时,错碎一个玉樽,借机抽身,不再归。
还真是妙不可言,她回来时,苏鸣已不是狗头,可见她的舅舅趁此也借着陆简昭摔玉樽之事,了了而过。
檀允珩羽殇里的桂花酿搁置在桌沿,水波不兴的表面,快闪一抹笑意。
或许她该谢谢陆简昭,一个不喜这种场合的小将军,捎带着帮了她一把。
当然,她也不必谢,这是陆简昭应该的,臣子自当替圣上分忧,何况她先进的司昭府,后生可畏,她也勉为其难的,就当这人错帮她分了一回忧。
她想了想,还是该‘谢谢’。
戌时将过,宴席即散,檀允珩随着端蕙长公主一道上马车,回公主府。
约莫过了两刻,街上复了沉寂,唯有苏府人仰马翻,灯火通明,陆简昭次日来到司昭府,看到苏鸣没着衙役着装,而是压着王政安的脑袋一起等在衙门前,才知昨晚陆府发生何事。
二人一见到他,就跟见到神灵一样,争相击鼓,为自己喊冤,试图让神灵先顾自个。
司昭府衙前是神民大街,都城里最繁花的街市,从早市到晚市,一直人声鼎沸。
百姓边坐着填饱肚子,边看司昭府外二人争鼓,二人不分先后被衙役领着进司昭府。
檀允珩昨晚歇息前,特意嘱咐刘嬷嬷早点唤她,过来时,苏鸣和王政安二人被领进衙里不久,陆简昭刚换好圆袍坐在偏堂的官帽椅上。
檀允珩迅速去东偏房换了司昭服,走过偏堂长廊时,停了下来,后背倚着廊柱,光明正大的偷听,听偏堂里争执不休。
敞开的花窗里,一人雅正独坐,风轻水流,镜花月霁,清华不染,任凭喧闹。
“就是王政安丢的狗头,苏府昨晚一整晚,都无人睡着,司昭大人,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苏鸣跪地笔直,声音嘹亮,生怕旁人听不到,连门外远处值守的衙役听到后都掩嘴轻笑。
衙役每日来的最早,每晚也有看守府衙的衙役,次日一早就是轮换,消息互通时,他们比两位大人知道的早些,幸灾乐祸好一会儿。
檀允珩做了个手势,示意衙役等案子了结再笑,她接着听王政安辩解。
“司昭大人,这是栽赃,定然是苏府截了我狗的狗头,怕阿珩妹妹找到,昨晚故意而为,贼喊捉贼。”
“王政安你血口喷人!”
“苏鸣你赔我狗命!”
……
吵闹的人只管吵,甚至吵到父亲官比谁大,仗势欺人,也不管端坐官帽椅上的陆简昭有没有在听,只要他们觉得听了即可。
陆简昭确确实实一句没听,但他捕捉到了最重要一点,王政安被杀掉的那只狗,就在昨夜,狗头不知怎得跑到苏府里了。
究竟是怎么去的呢。
陆简昭的视线悄然挪到花窗一隅,梨花映白,初阳高照,景致明影,浑浊天成,秀丽自然。
无意撞上那双静站在长廊下那人的清灵目光,好似这人眸光里头藏着拨云见日。
只需相视一眼,陆简昭耳边的声音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