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到的时候,周应川已经到了,他坐在距离办公桌不远的板凳上,是平常工人排队领工资的地方,正拿着一本书复习。
他很安静,或者说,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很静。
周应川听到门锁响,就收起了书,朝何文礼貌地打了招呼。
“你在准备自考啊,打算考哪个学校?通州中专,还是衡聊中专?”
他说的也不假,这年头,能考上中专家里都能高兴的放三天鞭炮了,更何况周应川还是一个初中没念完的。
“还没定。”周应川说。
何文也没当回事,他可是长海大学毕业的名牌大学生,他老家多少年才出他这么一个大学生,要不是因为在学校背了个处分,怎么也不会一毕业就被分到了培江这个小地方,还是在分厂当小会计,领着这点死工资。
和他一届的同学,现在不是在政府混上了个小领导,就是在长海的新区里当白领,据说一个月的开的工资比他一年的都多。
“行,那你跟我来吧,厂长跟我交代过,我先带你熟悉熟悉…”
何文拿了抽屉里的一串钥匙,带着周应川去后头的厂房。
“咱们厂是去年主厂股份改革投资建的,算是厂里的试验田吧,王厂长,我,还有厂里几个领导,都是从长海的主厂调过来的…咱们厂跟着主厂的业务走,主要是做服装的加工和销售,男装女装都做,从别的地方进布料,再加工成成衣,去年卖比较好的款是男士夹克,和这几个颜色的女士套裙,还有一些毛衫…”
何文带着周应川大概看了一下车间,占地不大,一百五十平左右,有点乱,不过服装厂都这样。
“不过现在库存是一点都没了,工人们初六返工,咱还欠着一笔大订单得赶出来呢。”
厂房后头就是仓库,何文开了锁,里头光线很暗,堆着成卷的布料和几大包服装辅料,因为不太通风的缘故,气味不太好闻。
何文把手里的一叠清单给他。
“这是厂子一年来进出原材料的清单,大头都是各种款式和规格的成品布,小的还有拉链啊,扣子,毛边之类的辅料,这是后头一个月的,之前我没来得及盘,这几天你就对着这个单子,把仓库里的东西盘盘。”
周应川看着这间仓库。
何文笑了一下:“这工作说起来也不难,就是麻烦,费时间,不过你仔细,最适合做这个了,要是哪个零碎缺了,你跟我说,我给厂家打电话要去。”
他这话说的莫名的让人有点不舒服,但又形容不出是哪儿,不过周应川没任何表露,他仍旧地礼貌的说:“好,我知道了。”
“其他的事情也没了…对了,我这几天要回趟老家,年报的事你不用管,回来我跟厂长汇报。”
回到办公室,何文又从抽屉里翻了两个小本子和一个信封给他:“这几天我不在,你帮我把厂里的电费和水费交了吧,上回我请假,没赶上收,估计这两天供电局催缴费的人就又要来了,别让他催到领导那儿就行了…到时候你签我的名字,就说我让你交的。”
何文这几天正忙着婚事,中午就是他女朋友把他叫出去的,非要谈在老家盖新房的事,他也有点心烦,见周应川这个节骨眼来了,老板又不在,他乐得把不要紧的小事都推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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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文一走,厂子里彻底就没什么人了,培江过年比镇子上热闹的多,白天舞龙舞狮队敲着锣鼓路过,长龙灯火树银花,许塘看不见,偏也要去凑热闹,周应川只得带他去。
许塘嫌周应川牵着他影响他往里头挤,不要周应川牵了,闹了两下,被周应川拎着脖子,问还要不要玩,就老实了。
不过许塘也不敢经常在外头凑热闹,培江虽然在整个苏南省里存在感很低,但怎么说也是个市,外头他不熟悉的道路和驶过的车对许塘来说都是危险。
他也怕周应川太担心他了,周应川要做的事情已经很多了。
对比周应川的忙碌,许塘那边就显得惬意多了。
离开了镇子,他既不用“看店”,也不用去上学,又因为活动受限,简直就是个吃饱就睡的小米虫。
周应川看他没事做,抽空去之前去过的小书摊给他淘了几本盲文故事书,可这东西本来出版就少,能有这几本还是因为老板的女儿也是盲人,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老掉牙的故事,许塘都会背了。
见他读的也没意思,周应川又抽了一些数学题,布置给许塘,让他解。
许塘解是解,但瞌睡了,也会偷懒,趁着周应川给他讲题的时候睡觉,周应川讲完了,怀里许塘的哈喇子早已经流到袖子上了。
训吧,周应川又舍不得,许塘有恃无恐,开启了昏天暗地的睡觉开关。
兴许是眼盲的缘故,他对时间的流速一直不太敏感,睡觉没人叫他,他可以睡一整天,过去在榆溪,如果不是周应川坚持逼着他天天去学校“听课”,许塘大概就像只猫一样,可以围着炉火睡到脑袋冒烟。
可一直睡也挺没意思的,他实在无聊到长毛,就会粘着周应川。
周应川心疼他,任他粘,于是一到了晚上,许塘就像一朵蘑菇一样长在了周应川身上。
他搂着周应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