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冬坐在榻边,静静看着萧策,干净的脸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他垂着眼眸,薄唇微颤,似乎努力想抿出一丝笑意。
可看在她眼里尽是心酸。
如果说之前她对他的话还有所怀疑,现在她几乎可以确定,他知道她要离开。
他早就知道,她去海慧寺不过是借口,她是要逃出东宫。
谢淮冬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端过药碗,淡淡道,“殿下先喝药吧,海慧寺什么时候去都行。”
萧策身子僵了一下,却没说什么,而是撑着身子想坐起来。
谢淮冬忙放下药碗,倾身去扶他。手绕到他后背,才发觉他瘦得几乎一把就摸到骨头。
扶他坐好后,她轻叹一声,将药碗递给他。
“你知道我要离开吧。”
萧策慢慢喝着药,听到她的话,手只停顿了一下,便又当没听见一样继续喝药。
中药味道苦涩,他却似毫无觉察。十年来,他喝的药比吃的饭还要多,似乎根本尝不出苦味了。
“我不适合作这个太子妃,我没有背景,没有心机,又胆子小,怕被人算计,怕死怕疼。”
“那天的事,我知道是个意外,你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怨你,可是她们
人还没入府,我就成了炮灰,我是真怕。”
“大叔知道炮灰是什么吗?炮灰就是被人利用,最后还会尸骨无存。我跟她们不一样,她们背后有靠山,我啥也没有,还占着太子妃的位置,那就是找死。我不想等死,就只有逃走。”
“你既然知道了,我也不想隐瞒。我腾出位置,也省得别人费心思,也省得你为难。”
说到这里谢淮冬自嘲的笑了笑,“我是不是自以为是了,其实你也没什么好为难的。毕竟皇家想让一个人消失是很容易的事。”
“只是,大叔你是好人,你那么温柔,反正我都是要消失的人,放我活命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带了些软懦。
她觉得自己是疯了,居然告诉他这些。但全说出来后,她胸中的憋闷倒消散了些。至少坦坦荡荡,毫无隐瞒。只不过她同时也把自己的命交到了他手里。
萧策看着她天真的脸上有着义无反顾的倔强,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
这个天真的小姑娘竟然把命交给了这样无用的他,坦率真诚的让他不敢直视。
而他自从病愈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天,可他什么也没做,他只
是缩在自己心里的某个角落,得过且过。他以为身为太子这一切都是他的宿命,从来没想过抗争。
或者说他觉得自己孑然一身,没什么可抗争的。不过随波逐流罢了。
可是此刻,看着她,自己的懦弱与虚伪无所遁形。那日的事,是王落雪的算计,可未尝不是他的自私。
他明明知道那日的酒有问题,他明明有其他解决办法,可他还是因着内心深处最阴暗的想法去了谢淮冬那里。他是被人算计的,其实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
因为他不敢面对自己真实的想法,他不想她离开。他以为这样就会让她有了牵挂,让她不能离开。
他是故意放纵自己的,他想剪断她的翅膀。
他甚至觉得委曲,凭什么他要一个人孤独地面对一切,为什么她不能留下来陪他?她是他的太子妃,她凭什么可以逃,可以去追逐自由?
现在,看着她坦荡的笑容,他自惭形秽,恨不能立时死去。
“如果我可以护着你,不让你受委曲,你愿意留下吗?”
良久之后,萧策终于敢望向谢淮冬的眼睛。
谢淮冬怔愣了一下,随即便笑了,“大叔,你也说了,那只是如果。
”
萧策也笑了,“我生病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入宫里了,你这几日不方便离府,等侧妃入门,无人关注我生病的事情后,我送你离开。”
见谢淮冬点头,他才缓缓闭上眼睛。
之后谢淮冬如常来照顾他吃药,只是两人再不曾交谈。
叶倾然来给萧策把脉,萧策支开了谢淮冬,与她私下商量。
叶倾然心下疑虑,只试探道,“殿下可是对病情有所怀疑?”
萧策摇头,“孤只是想多谢郡主,对太子妃的诸多照顾。”
“太子妃率真,与倾然投缘。”叶倾然以为他在试探,只能闪烁其辞。
萧策浅笑,“郡主不必担心,孤都知道。只是想请郡主帮忙,照顾好她离府后的生计。”
叶倾然一惊,谢淮冬这是漏馅了?
“孤知道,这东宫对她就是龙潭虎穴,只是她毕竟小儿心性,又无一技之长,不知世道艰险,生计不易。所以,有劳郡主照拂。”
说着他递出一大撂银票,“之前她带的那些东西远远不够,这些若放在她身上,恐招人惦记,所以放在郡主这里,请郡主代为保管,必要时候帮她一帮。”
叶倾然倒没想到萧策竟然全都知道,而他
这番话倒似是对谢淮冬十分上心,怪不得那姑娘,宁可放弃逃走的机会,也非要她来给萧策诊脉。
看来他对她的好不是假的。
“殿下舍得?”
萧策便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