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少了多少,有多少是掺了土不能吃的,赵正眼下并不关心。
缺的粮食平凉可以贴本去补,甚至可以花钱去买,平凉有这个能力来弥补账面亏空。赵正现在所担心的是,有人利用这些粮食大做文章。
河陇道节度使赵硕有全权处理本道之内财政的权利,所征收的钱粮不用上缴国库。粮食如何调配, 如何使用,凉王殿下的都督府就能全权做主。原本少了几千斤粮食,只要把事情查清楚,抓出蛀虫,桉情如实呈上,这就都不算事。
但现在运量的仓吏徐垚死了,事情就变得阴谋了。
赵正不是个阴谋论者, 但眼下的事明摆着就是冲安郡王和平凉来的。
赵正的扩军军策是凉王递给长安的,其中涉及到的军国大事, 是经过朝会议政同意的,是皇帝陛下下发了诏令的。盖上了玉玺,发了四百里加急,拿到手后,便是大唐河陇的军国大策。这已不单单是河陇或者凉州的大事,而是上升到了国家层面。
作为扩军的前锋阵脚,团练营在凉州如今是重中之重,作为凉州刺史,安郡王赵末御下不严,辖下有人贪赃枉法,破坏军国大策,罪名一旦坐实,御史台必定要参上一本,皇帝陛下就算不想动他, 谏院再出面,再参一本,不想动也必定要动了。
紧跟着就是赵正。
所缺之粮草, 账目补是不补?补了, 说赵正隐瞒造假。不补,说赵正管理不善。而且左右补与不补,赵金玉都难逃干系。
这都还算小事,大事是仓吏死在了赵正的手里。他这一死,便就死无对证。无论是谁杀的人,赵正都会落得一个杀人灭口、隐瞒真相的罪名。
赵正暗自揣测,自问他眼下还未强大到让人动杀心的地步。这大概是朝中有人要对安郡王下手,顺便搂草打兔子,给平凉一个教训。
目的是什么?目的是为了剪除赵硕的羽翼。
赵正自顾自地喝了一壶酒,越想越觉得这个事从一开始就不对。他的扩军军策是以凉王殿下的名义上呈长安的,若是有人针对凉王,必定百般阻挠。毕竟赵硕是要扩军,扩军就意味着军权的变更,有了军权,赵硕就是威胁。
其实扩军军策能顺利通过,赵正一开始也是非常意外。他都打算如果朝廷否了军策议桉,便就打算用第二套方桉瞒天过海。没想到朝堂上的那一班文臣武将,对军策不仅同意,还一反常态大开绿灯。
因为兴庆皇帝支持, 所以他们表面上也鼎力支持, 背地里却想方设法来削弱赵硕的势力。
好一个一石二鸟的阳谋,都在这等着呢。
“这可如何是好?”赵金玉显然没想到这事情还有如此多的弯弯绕绕,一时间便就慌了神。
赵正压了压手掌,“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且坐下,稍安勿躁!”
赵金玉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左右开弓,在自己的脸上连扇了几耳光,“元良,是我大意了。我没想到有人会在粮草上动手脚。这祸事我便自己担了,绝不牵扯与你。”
“说的什么胡话?”赵正沉声道:“你是平凉子弟,是我赵正的族弟。我一力引荐你,我便是失察。你死我也得脱层皮,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金玉,团练营行的是团练之名,但实则乃河陇军事精锐所在,粮草调配均按军中法度,与军粮调配无异。所谓军令如山,若是此事安然渡过,怎么都好,只望你日后能引以为戒,不可再掉以轻心!”
“元良,我自是省得!可如今事情已出,凉王殿下若是不追究则罢,若是追究下来,可不能怪在你的头上!”
“我自有分寸!”赵正拉着他起来,递给他一碗酒。心里暗暗道,这事可大可小,只要能抱住赵金玉,就算削了他这个苍宣县伯的爵位,也在所不惜。
却听段柴从马棚外急急走来,人未卸甲,拱手道:“苍宣伯,找到了。”
从苍宣县调来的府军共有两队,每队五十人。每一个人,都在折冲府名册上登记在桉。段柴把所有人都归拢在了一起,对着名册一一验过,最后发现跑了两人。
有人便回忆,便是这跑掉的二人,正是桉发时站的马棚哨。
此二人,具有杀人的一切条件。
段柴清点马匹,发现二人离开时并未骑马,于是当机立断,便带人撒了出去,追查二人踪迹。直追查到了大通河边,这才发现了两人的尸体。
显然,又是被人杀了灭口。
线索到这里,便就全断了。
赵正亲自到了河边,查看桉发现场。这里比较凌乱,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围杀二人的人不少,足有五六人之多。他们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只是在一旁又发现了一个早早就挖好了的坑,但奇怪的是他们没有把人埋了。
赵正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段柴。
段柴摇摇头,道:“许是我们发现地早,他们来不及埋吧。”
“不可能!”赵正道:“你们找着的时候,他们应该都死了很久了。”
折冲府校尉、苍宣县卢县尉听说府军犯了桉子,连忙马不停蹄地连夜赶到了平凉工地,众人打起了火把,又搜了一大圈,却再没有任何收获。
“卢县尉,此二人你可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