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赵硕交还了玉令,按之前说好的向赵硕讨要马匹。凉王很爽快,不仅给了马,而且还派了一队亲卫护送。赵正推辞不过,只得受了。
亲王出行,不过二十四骑亲卫。赵正回家, 赵硕却批了十二骑护送。赵正知道这是凉王给的最高礼仪,只有心腹才能有的待遇。
用了军中朝食,赵正率左武卫将军及将校恭送赵正出了辕门,皇甫隆云亲扶赵正上马,道:“左武卫多谢赵守捉相助,此一行路途甚远, 赵郎好走, 改日定去凉州拜会!”
赵正坐在马上向众人拱手, 凉王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元郎自去,此一行鄯州、兰州、凉州我已派人知会,沿途各驿定有专人相侯。到得平凉,代我向娘子们问好,还有琳儿,我亦许久没有见她了……”
“凉王有心了!”赵正心里感慨,知道面前这皇家二郎放下身段,对他礼遇有加,往后入了幕府,只有唯他马首是瞻,以报知遇了。
达念却有些受宠若惊,上马前脸上肃然,小手不住微微颤抖。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婉秀军寨,向东而去。军士们披甲执旗, 一面曰“唐”、一面曰“赵”。唐字军旗黑底黄绣, 赵字号旗黄底黑绣。甲胄鲜明,旗帜飘展, 招摇过市。
马队过了黄河,在日月山脚下只见谷地里一处高台,石堡遥遥而望。城上军旗飘扬,守城军士目送着这队黄甲骑队自谷中穿过。
赵正抬眼望去,战场早已打扫干净,只是各处仍有黑色血渍,谷里青草不生,处处都有刀痕斧影。石堡城下的崖上布满了箭矢,崖下滚石原木成堆。赤着胳膊的唐军正顺着小路,抬着岩石巨木吃力向上,从此时起,这里又便是唐军天险。
远处山谷里燃起了熊熊大火,堆成山的尸体正在焚烧,空气中传来了焦煳味道。
赵正最后扭头看了一眼河西方向,那里雪山入云,想起当日爬山之时种种,内心又不免一阵唏嘘。
原本此行九死一生,如今想来不知是侥幸, 还是有人庇佑。此种战法, 便是再来一回, 赵正也仍无把握活着离开。
心中不由暗道,自己毕竟不是领兵冲阵的良将。往后若是还有此等差事,还是得躲远一些。
容易赔本。
赵硕给了最好的马,日行百里毫无问题。马队过了石堡城,在定戍军稍事休整,军士给战马喂了些马料、盐和水,便未过多停留,直奔湟水城过夜。次日绕道兰州,沿途驿站不敢怠慢,更换马匹用的都是四百里加急驿马。
赵正归心似箭,便连兰州城也不入了,第叁日上路,就直奔凉州。
过了大通河,官道一路往下,两侧高山耸立,热浪扑面而来。在苍宣过夜,赵正给达念换了一身唐制丝绢宽襟襦裙,自己也买了一身长袍。
在苍宣大街上,看着满街的大唐百姓,一向不拘礼节的达念反倒拘谨了起来。
“元良……”达念紧紧地拉着赵正的手,“明日便到平凉了?”
“是啊!”赵正脸上带着笑,领着她找了间铺子,叫了两碗羊汤,两只胡饼,“下了山,阿念就不说话了,可是紧张?”
达念点点头,小心翼翼:“我第一回来,还要去见你家末蒙。心里慌,和做贼似的。这一路我都想逃走,还是回山上放羊算了。”
赵正呵呵笑了一声,“平凉地广,草场丰茂,想放羊,那里正合适。而且我家娘子又不吃人,只是让你背井离乡,委屈了。”
达念摇摇头,“苏毗人在哪,哪里就是家。”
说罢,便端着羊汤,细细地酌了一口,手里拿着胡饼,却不知该如何吃。
“给我!”赵正把她手里的胡饼接了过来,撕成一小块一小块,泡进了羊汤里,达念吃吃一笑,道:“你们大唐人吃饼,还有讲究。我们吐蕃人,照着就啃……”
但这顿饭达念吃得并不习惯,她还是想念吐蕃的酥油,还有炒过的糌粑。只是看赵正吃得满头大汗,不想坏了他的兴致,把碗里的吃食吃了干净,抹着嘴就对着赵正笑。
“好吃。”
“别勉强了。”赵正道:“以后你想吃什么,和我说便是。青稞平凉没有,但你能种些麦子,味道不比青稞麦差。”
达念使劲摇头,心中暗道既然到了大唐,那便是大唐人,大唐人吃什么,她便吃什么。平凉吃什么,她就吃什么,元良吃什么,她也吃什么。
赵正不知祁县令还在苍宣,只道他是去了鄯州,便未去县府打扰。但祁县令早就知道赵正要来苍宣县城。想出门去迎,但是赵正却住在了城外的驿站,到了驿站又一问,赵正却是已然进了城。祁县令在城里找了一圈,却不见赵正踪影,眼看城门已关,祁县令只好作罢,只等第二日天不亮,便带人一早赶到了驿站。
可他仍旧去地晚了些,赵正起得比他还要早。
祁县令追了二十里,也没追上赵正的马队。心里不禁有些失望,拨马转身回城去了。
过了柳林,在有叁十里就是平凉。远处风沙漫卷,颇有遮天蔽日的架势。路过富安,再过周集,漫布田野的稻苗已有一尺来高。盈仓渠水顺着官道一路延伸而去,渠水拍打着渠壁,像枝蔓一般在田野中四处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