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了六文市集税,赵正寻了一处空位,让赵吉利将晒得半干的鱼摆在了显眼处。
苍宣县城里的物资相对充足,肉菜皮布、陶瓦碗罐一应生活物资应有尽有,彼时河西走廊上的大户人家不多,但因割地的原因,这几年稍有资产的人家都纷纷迁入了凉州境内,此时摊档前人来人往还算热闹,沽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平凉村的鱼干水分较多,成色不好,两人直蹲了快有半个时辰,筐里的鱼只卖出去了三两斤,赵正抱着褡裢坐在扁担上,闭着眼睛直打瞌睡,赵吉利闲得无事,拿着秤杆子敲鱼摊子旁边的柴火剁。
“这柴怎么卖啊?”一个穿着绵袴袄子、头戴软裹幞头的魁梧大汉踢了一脚,问道。
赵吉利抬头,“柴火主儿方才去了茅房,还未曾回来。”
一旁的赵正瞧这人身上的袄子脏兮兮泛着油晕,再看下身绵袴上绣着纹,打扮不像普通百姓,似是军中火头,于是连忙起身,“官长,柴您且慢些看,我这有鱼,不如买些回营……便宜!”
“便宜?”那大汉凑过头来看了一眼,“你这鱼干水色太足,要价几文?”
“十七……”赵吉利刚一开头,被赵正打断了,“交个朋友,十五文一斤,全拿走!”
“你这厮口气倒不小,我与你交什么朋友!”那大汉“嗤”一下笑出声来,手里却捡起一条巴掌长的鱼干打量,“就这些么?”
赵正凑上前去,“要多少,有多少!”
“不吹你能死?”那大汉骂道:“我要三百斤你可有?”
“有!”赵正一拍大腿,“不过得过些时日,这鱼得晒!官长你只需告知我地址,过几日我便给您送去……保证您要多干我们就晒多干!”
大汉眯了眯眼睛,似是不太相信,眼前这人一身破破烂烂的粗布袄子,头上扎着一方辨不清颜色的方巾,脚踩露着丝的棉鞋,裤腿上还有一块一块的泥渍,不像贩子,更像个乡下种地的泥腿子。
但比起一般的泥腿子,这人又比他们会说话,一口一个“官长”,叫得心里十分舒坦。
“得了!”大汉思虑少刻,便道:“先送这两筐,回头沽了价,再说那三百斤的事。”
“承惠!还烦请官长领路!”
一脸懵逼的赵吉利还不知道就这几句话的功夫,赵正已经把全村的鱼都已经卖出去了,赵正见赵吉利发愣,连忙使了个眼色,这货这才拾起扁担,挑起筐来,跟着往市集外走。
那汉子在市集外取了马,在城门口等赵正赶了马车,便作伴出城往西而去。
走了不到三里地,便有一座木寨,旌旗飘展,门口两个执矛贯甲的兵士远远地迎了上来,“徐火头,今日买了些甚?”
“鱼!”马上的汉子在辕门前下了马,向领哨的校尉行礼,“金司兵!今日怎得亲自领哨了?”
那校尉不苟言笑,冷着眼看马车上的赵正两人,“作甚的?”
赵正连忙下车行礼。
徐火头道:“送鱼的,带来认认门路,日后还得来送鱼。”
“以前送鱼的贩子呢?”
“没寻着!”徐火头拉着那叫金司兵的低声道:“弟兄们多日未食荤腥,他们家的鱼便宜,看打扮又是乡里的农户,不是无良的贩子。金司兵,左右都是买卖,谁买谁卖不都一样?”
金司兵不置可否,摘下腰间佩刀,用刀鞘翻了翻框里的鱼干。见无异状,又冷着脸审视了一番赵正,然后才踱了几步,让开了营门。
赵吉利挑着担子不敢吭声,直到转进了一片木屋,到了后营,才吐着舌头道:“元良,你可看见方才辕门那校尉,脸上一道疤,可瘆得慌!”
赵正没接茬,徐火头却说:“那是咱们军械营掌兵的兵曹。早先年是河陇行军大总管的帐前中郎,前几年请战去了石头城,结果打仗受了伤才到了我们军械营来的。叫金阿贵,新罗人。”
赵正恍然,棒子啊?
赵吉利回头,脚下差点拌蒜。
两人把鱼干送到伙房,徐火头又带着去了账房,数了一堆铜钱。赵正拿着七百个铜钱往褡裢里塞,直塞得鼓鼓囊囊的,还有四百多个没塞下。
“这太费事了!官长,可能折换些粮食?”
徐火头瞪圆了双眼,“军粮你也敢打主意?”
“不敢不敢!”赵正道:“好米好面不要,碎米和糠可行?”
“马嚼料要吗?送你几捆得了。”徐火头没好气,“你不是有钱吗?去买不就完了?”
赵正追了上去,“不瞒官长您,我是村里的里正。我村里三百多口,眼下全村剩不到三五日的口粮。如今这世道粮价崩坏,哪哪都缺粮,几百个铜钱着实难解口腹之难……”
徐火头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赵正,良久,才道:“你大小好歹也是个官……”
“啥也别说了!”赵正知道他要又要说“军粮”这种知法犯法的事,连忙打断:“糠!官长,糠就行!”
徐火头虽然长得魁梧,但看着赵正脸上一副谦卑的模样,心里却软了许多,叹了一口气,说:“糠有!能匀个几百斤给你……”
“那就好,我代全村老少多谢官长活命之恩!”赵正一听有门,立时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