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瞎子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这些年却练就了见风使舵的本事。
见三筒情绪不对,立马满脸堆笑:
“那怎么可能?当年你爷托人带你出去学手艺,没想到竟然走丢了!之后他四处找你,还求我起卦寻人,可惜最后也没……”
说着说着,他收起了笑意,眼角挂上了一层濡湿,
“如今你自己找了回来,他要是在天有灵,不知道有多高兴!”
三筒原本准备了兴师问罪,没想到胡瞎子竟先人一步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他有些意外,转头看向二筒。
“胡道长,你的意思是,我爷当年让人带三筒出去学手艺?”
二筒也很诧异,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这一种。
毕竟三筒那会还是十几岁的孩子,书都没念完,怎么会出去学手艺?
“可不是……”
回想往事,胡瞎子叹了口气,一脸愁苦,
“那时候,你和你爸都病着,整个家就靠你爷一个人撑着。他岁数也不小了,就担心万一哪天……三筒变成没人管的孩子。”
“确实,三筒失踪后不久,我爸就撒手人寰了,我甚至都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每每回想起来,父亲在二筒的脑海中,永远都是全家福里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
之后的精神失常,蓬头垢面,邋里邋遢……反而像是一个梦,一个模糊不清的梦。
也许是他年纪太小的缘故,也许是他根本就不愿意记得,自动将这一段难堪的岁月过滤。
“你爷有先见之明。”
胡瞎子的视线转向了那棵皂荚树,它就像个忠诚的老伙计一样,始终矗立在这个古老的场院里,见证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悲欢离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筒的学习成绩不算好,考虑到以后,你爷打算提前找个出路,想着有老乡照顾,也能放心。”
“找得哪个老乡?”三筒的态度有些松动。
“我听他说过,好像叫什么……”
胡瞎子眯着眼睛,仔细琢磨了一会儿,
“什么付什么……”
“付六?”
三筒心头一震,他原以为胡瞎子是信口胡诌,没想到人名竟然对上了,不由有些激动,
“是付六吗?”
“对对对……就是付六!”
胡瞎子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一拍大腿,
“他家离天堂坳有几十公里,是当地有名的打工明星,可有本事了,在外面赚了大钱,没二年的功夫,家里的土房子都翻新成两层小别墅。”
“狗屁!他跟人贩子勾结,赚的都是黑心钱!”
一想到自己前半生的颠沛流离,受尽人间苦楚,三筒就恨不得把始作俑者揪出来,千刀万剐,
“他说我爷从山上滚下来,被送去了县医院,假装好心载我一程,没想到却往火车站去了。”
“真的假的?”
胡瞎子大为惊讶,
“他回来跟你爷说,你不听话,自己跑丢了。”
对上了,全都对上了!
原来自己和爷爷全让这个叫付六的给骗了!
三筒双手紧握,一拳砸在石头桌面上,关节处顿时渗出血丝。
他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咬牙切齿道:
“无耻!实在太无耻了!你告诉我,付六家住哪?我要找他好好算算这些年的帐!”
“你先坐下。”
胡瞎子拉了拉三筒的衣袖,面露难色,
“要不……还是算了吧!”
“不可能!”
那股火已经烧到了头顶,眼看就要成为燎原之势。
三筒一分钟都等不了了,迈开腿就往场院外走,
“如果你不说,我就去跟别人打听,不管花多长时间,总能把这人找出来!”
“你站住!”
天边泛起鱼肚白,当黑夜褪去,山间的一切又变得明朗起来。
见三筒实在太冲动,二筒赶紧叫住他,
“我再跟你说一次,暴力不能解决问题,如果付六真和人贩子勾结,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将他绳之以法,而不是用私刑。
这些年,被他害过的人,肯定不止我们家。”
二筒说得很有道理,但三筒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仇人在眼前,他没办法理智。
先打一顿痛快了再说。
对他而言,这些年身体上受的苦和累还在其次,最致命的是因为误解而对爷爷产生的憎恨。
爱和恨两种情绪在小小的身体中交织,啃噬着他尚不成熟的灵魂。
多少次午夜梦回,三筒重新回到了天堂坳。
在老宅中,在场院里,在皂荚树下,他依然是爷爷最疼爱的孙子。
虽然日子并不富裕,但却真的开心快乐。
可一旦醒过来,巨大的失落感又瞬间将虚幻的幸福吞噬。
他懊恼地抓着头发,痛恨自己为什么还对那样一个恶毒的人难以忘怀。
在漫长的黑暗的颠沛流离中,这种情况反反复复出现,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直至今日,三筒才明白,原来爷爷并没有错,自己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