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之兵甚伟,齐步而进,其势催城,而所过之处无犯,铁山民皆曰:“真天兵也。”
——《李朝实录》
转眼间,时间已经到了天启元年十月二十。看着书案上的账簿,吕涣真大大舒了一口气,原本预想中的大规模财政赤字并未到来,扣除东江镇的军饷、吏员们的俸禄和必要的运转开支以后,东江镇的库银还剩余七千五百多两,通过分红、关税和商税,东江镇大体实现了收支平衡。
收入来源拓展了原本是件好事,然而各处的进账出账却弄得吕涣真焦头烂额。她名为东江镇代总兵,只有兵权没有事权,可事实上东江镇的军政都是她一把抓的,原本就事务繁多,再加上繁复的账目更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要是何三妹还在......就好了。”吕涣真叹息道。
一路走来,吕涣真损失了太多战友,何三妹、沈玉奴、李凤娘、梁金花......现在再回头看看,自己从浑河转战至皮岛,能够活下来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天启元年也即将过完了,到了天启二年,吕涣真就年满十八岁了。她来到大明五年多,最快乐的日子就是在蓬东堡习武的那三年。蓬东堡低矮的堡墙破落不堪,可是与父亲在一起,生活却时时刻刻充满着安全感。
吕涣真又想起了石柱宣抚司。那年她年方十五,父亲战死,万念俱灰之下却被秦良玉收留做了贴身丫鬟,不但精进了武艺,还学习了兵法,结交到了马祥麟和许缨这两个好友。红字营也是在石柱的大圃寨练出来的,若是没有石柱宣抚司的支持,吕涣真可能今天还是个在穷乡僻壤间求生的少女,在历史的车轮下被碾碎。
看着夜间跳跃的烛火,马祥麟和许缨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许缨,这个大姐姐一般的姑娘在石柱时就十分照顾吕涣真;而马祥麟对吕涣真的感情则炽热而单纯,吕涣真原本对这个毛头小伙子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可在浑河岸边的拼杀已经使他从男孩成长成一个男人,那份英勇、果敢与决绝令吕涣真心动不已。
“祥麟若是在身边就好了......起码练兵的事情我能交给他不少。”
“要是许姐姐在的话,诶?许姐姐!”
吕涣真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的身边现在正缺少一名能够管理账目、协调政事之人,老友许缨可是胜任这一职务的上上之选。马祥麟身为石柱宣慰使,朝廷是不可能放他来东江岛的,可许缨只是秦良玉的一名贴身侍女,要来东江不会有任何人说闲话。
说干就干,吕涣真马上取了笔墨,给马祥麟和秦良玉分别写了两封书信。第二日一早,书信便连同登莱回程的海船一道寄了出去。
十月份的大事还有另外一件,那便是四百名东江军已经正式从新兵营结业了。
从七月至今,东江军上下无论官兵都接受了标准的红字营式训练。今天是东江军的结业阅兵式,他们正队伍严整地立在操场上,即使手上没有兵刃,可是威严与杀气从他们挺拔的身姿中透了出来。
“黄大人。”看着校场上岿然不动的虎狼之师,吕涣真不无自豪地问身旁的黄承中道,“这支强军可保我东江镇无虞了。”
黄承中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心中却颇为震撼。他初到东江时,对东江军的训练方法很是不满,整体就是走步子、站队,然后还又跑又跳的,一点刀枪都不动,如此怎能练得好兵?
更令黄承中感到不解的是,东江军的所有教官都是女兵,女人怎能如此抛头露面、不知廉耻呢?黄承中作为传统儒生是十分注重男女大防的,这训练之中教官和军士难免有磕磕碰碰,在他眼中可谓是大逆不道。
然而现在看着眼前这支虎狼之师,黄承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经的辽军兵油子和饥民们在三个月中被练成了精神抖擞、令行禁止的精兵。尽管他们在三个月时间中几乎没有摸过枪棒,可黄承中一眼就能看出来,一旦披坚执锐,这四百兵能够抗衡数倍于己的敌人。
黄承中虽然迂腐,可也是跟随熊廷弼在辽东经略的位置上摸爬滚打过的,什么样的兵能打他当然能看得出来。熊廷弼不止一次强调过辽人辽兵不可用,可吕涣真却将辽人辽兵训练成了这样的强军,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这个吕涣真......还不至于完全浪得虚名。”
看着校场上肃立的将士们,吕涣真下令道:“全军听令!按预定阅兵路线,齐步——走!”
东江军迈着整齐的步伐,排成一字长蛇阵走出了军营大门,走上了大街。
“东江军人刻刻要牢记,预备——唱!”
“东江军人刻刻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
这首歌原本是红字营训练时必唱的,如今也照样移植到了东江军的训练当中。黄承中看过这首歌的歌词,通篇的大白话令他觉得“立意肤浅,粗鄙不堪”,可是在这些迈着整齐步伐的军人们口中唱出来,又显得具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是教官方阵,也就是由那四十名红字营老兵组成,沈猫儿和张凤仪两名教头打头,尽显飒爽英姿。
“东江军上街走花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