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这时,黎明到来了。海平线上升起了旭日。镜头再次拉开,两个人站在恶女岬的玻璃金字塔前边。这个画面是合成的,金字塔上半部分的玻璃被朝日映得火红。在经过特殊处理的胶片上,金字塔宛如一枚巨大的宝石。两个人身影的轮廓也因逆光而显得模糊不清。
“简直像水晶一样!”拉达梅斯说。
“水晶之夜的黎明。”米克尔点点头说,“新的一年拉开了序幕。”
接着响起了片尾音乐,两个人祝福新年的慢动作镜头开始了,摄制人员的字幕缓缓上升。
五条樱从沙发上轻轻站立起来,右手手指抚在额头上,彬彬有礼地向我们致谢。姿月美波和伏黑甚尔,热烈地鼓掌。津美纪不知道伏黑甚尔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津美纪可是发自内心的赞美,画面的确非常漂亮。
“可以载入史册的电影诞生了!”津美纪脱口而出,的确是发自肺腑。五条樱俯下身和津美纪热烈拥抱,而津美纪则越发为自己对电影的评价而感动。观赏这场电影,毫无疑问也是津美纪人生中的难忘经历。
姿月美波靠在沙发上,和五条樱握手,说:“真是杰作!能来这里看真是太好了!”
五条樱跳了起来,叫道:“我太高兴啦!有你这句话,那些尖酸刻薄的影评家怎样诋毁我都不怕了,我只希望你能高兴。真高兴,谢谢!我已经满足了!”
说着,她一下子坐到了沙发上,双手捂住了面颊,又立刻再次站起来。
“好,为了庆祝电影得到这样的好评,我们不再去喝一杯肯定是不行了!”她自己主动宣布说。
这正合我意。真奇怪,她好像知道大家在想什么。五条樱一个亲属也没有,没有一个人来褒扬她在美国一点一滴的努力。她在五条家已经是个废子,毕竟有正主五条悟的存在,任何人都是浮光掠影的陪衬。五条樱孤身一人,只想得到姿月美波的赞美,所以才如此敬业。如今,这一切都得到了最完美的回报。津美纪为五条樱能够获得这样的祝贺而由衷高兴。
因为她第一次看到五条樱如此尽情地欢笑。
我们分别从服务生端过来的托盘中取过高脚杯。
这时候一位打扮得体的绅士走了过来,冲姿月美波鞠躬,看姿月美波没有把手给他的意思,讪讪的笑了笑。
他厚厚的眼镜片后面,他的眼珠骨碌骨碌地转动着,津美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想,这样的人还真是到处都有。他们有钱有闲,有的还很有教养,喜欢往名人堆儿里凑。然后到处吹嘘自己的社交圈子,以此印证人生的价值。但出我意料的是,伏黑甚尔似乎格外中意这名医生。
“对,如果一言以蔽之,那事件的本质就是文明的衰亡。升起的太阳在傍晚会沉入地平线,闪亮的星星会在黎明时分消失,战无不胜的猛士纵有金刚之身,最后也会在墓地里长眠,看似不灭的文明有始必将有终。在恶女岬,一个文明衰亡了。如同诺亚方舟的传说,文明之死通常是因为发大水造成的。”伏黑甚尔不知道和医生谈论了什么,最后收尾的这句竟然直接把医生震惊在原地。
正当伏黑甚尔把头转向姿月美波,提醒她该回去的时候,一个身着白色制服的酒店服务生靠近伏黑甚尔,碰了碰他的手腕,将一个粉红色的信封塞给了他。我觉得这样的信封似曾相识。
伏黑甚尔打开信封,果然是五条樱用日语写的信。五条樱能熟练应用两种语言,日语书法也相当不错。
“伏黑甚尔先生:我注意到了你那百无聊赖的表情。你也许不能接受,但这就是好莱坞。除去演艺事业,我也觉得这里很无聊。赶快出来,到拉塞尼卡大街和梅尔罗斯大道的拐角处,我随后就到。到我家去,喝点雪莉酒吧,我还知道一家很好吃的寿司店,不要客气,和你的朋友一起来吧。五条樱。”
“我们就像从欧洲战场转战到太平洋战场的美军士兵啊!”伏黑甚尔把信件递给了我。
洛杉矶的街上,非常罕见地飘起了小雪。原来是雾雨变成了雪。我们为庆祝事件的圆满解决而干杯,并在外面进餐之后,沿着市美术馆的台阶拾级而上,站到了帕特农神庙一样的圆柱中间,极目远眺。
五条樱身穿银狐皮大衣,没有戴眼镜。从美术馆前面的坡道一直向下走,就是我们入住的酒店。
也许是因为寒冷,也许是因为紧张,总之五条樱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对我说:“伏黑甚尔先生,只一小会儿,请让我们两人单独在一起。”
伏黑甚尔点点头,两手插进大衣的口袋,靠在美术馆的石柱上。
五条樱拉着姿月美波的手,在漫天飞舞的小雪中离开了。
突然,她扑进姿月美波的怀里。
“求你了,只一小会儿,就这样……”
我可以隐隐听到五条樱的呢喃。
姿月美波似乎绝望了,一动不动。此时如果强行将她推开,姿月美波以后会后悔吧?
飞舞的小雪中,两个人的身影合二为一,长久地伫立在那里。接着,五条樱缓缓地抬起头,凝视着姿月美波。
“吻我!”她声音嘶哑地说。
但是姿月美波的身体就像冰冻住了一样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