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三年。
李思恭十岁的那年,恩师胡彦昌带着他到县里考童生。
同场应考的,不少是本县的豪强子弟,要不就士绅亲眷。
他们早早就盯上了案首之位。
可李思恭的家世也不差。
他爹是镇南军信州大营的守备,又在县衙里挂了武职,便是县令都要礼让三分。
幼时,他曾梦到,有一只文采华丽的鸟儿飞入口中。
本就天资聪颖的李思恭。
在那之后,落笔如有神助,早早就成了名声大噪的神童。
……
童生试落下帷幕,李思恭名列榜首。
爹娘大喜过望。
而后,胡彦昌与李思恭师徒一同到信州州府,去考秀才。
最终师徒一同考中,作为弟子的李思恭更是位列案首。
接下来就到了秋闱。
胡彦昌拉住了弟子,直言他如今锋芒太盛,倘若再过乡试就得进京赶考。
届时京师在北,而他的靠山镇南军在南。
天高路远,若有奸人暗伤,鞭长不及。
李思恭这么一想也是,于是转而恭送恩师赶考。
他回到家中,打算再等三年。
李胡看出了儿子走科举的决心,于是亲自给定北军的“燕守战”去信。
没过多久,就传出了南方士林的大儒“方增”盛赞李思恭的才学,并且亲自题下了“出入将相”四个大字。
自此,他的名声就算传开了。
再过三年的秋闱。
李思恭乡试中得解元,又陆续在次年的会试、殿试中摘得夺得魁首,三元及第。
至此,科举之路登顶。
他身着状元郎的大红服袍荣归信州杏花村,与黄三丫完成了亲事,带着妻子一同进京。
官授翰林修撰,这本是状元仕途的青云之始。
奈何,天不由人。
在位的康平帝第二年驾崩,新帝年幼登基。
这让翰林院一下子就从原来的香饽饽,变成了一个蹉跎岁月的地方。
李思恭“三元及第”,但是境遇比之一众同年远远不如,暗地里没少遭人奚落。
唯有黄三丫一直陪在身旁,还给他生下了长子,取名李昼。
这样的煎熬日子没持续多久。
因为他等来了一个熟人。
大师姐——
大师姐以皇帝姑母的身份,得以暂代部分朝政。
因着这层关系,李思恭初入翰林院不过两三年的资历,就被选为了天顺帝身旁的日讲官之一。
每日就负责给天顺帝讲读经史。
不同于其他日讲官,李思恭并不是那种终日立于墙下的老学究。
他有一个江湖第一的师父。
还有一个担任武官的爹。
旁人耳朵里听着离奇的故事,在他这里反而成了家常便饭。
皇帝长在宫中,一辈子就没出去过,心里对这个世界是满怀憧憬的。
只是,他身边的人告诉他,这世界上满是恶念。
如果皇帝抓不住权力,不对底下的人施展严刑酷法,早晚有一天会被大逆不道的暴民给反噬。
李灵运不同。
他运用自己十来年的功底,给皇帝构造了一个美好的世界。
有江湖走马的镖客。
有快意恩仇的豪侠。
有诗酒问剑的剑仙。
皇帝何时听过这么多的精彩故事,立刻对这位不一样的日讲官产生了兴趣。
但李思恭同他约定,这些故事是两个人的秘密。
如果让其他人知道了,自己就会被赶走,陛下以后就没有故事听了。
小皇帝闻言,一拍胸膛:“朕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的汉子!”
他刚说完,外面就下起了雨来,其中还夹杂着雷电。
小皇帝来了兴趣,看向李思恭。
“李师,你说如果江湖人遇到了这样的雨天,他们是不是会戴上蓑衣,披上斗笠?”
李思恭闻言,眉头一挑:“陛下何出此言?”
“雨夜带刀,这不是江湖人的洒脱么。”
小皇帝以为自己终于懂得江湖人,不由大笑了起来。
然而,李思恭却从这话里,听出皇帝未泯的杀意与暴戾。
大概是受那些宫人的影响太深了。
这也无妨,他的时间还多,有足够的精力让皇帝学着当一位能体恤天下人的仁君。
所以,李思恭一步走出屋檐,踏着雨水落下,砸在泥土上形成的水洼里。
整个人的五官,仿佛都被大雨给吞没了。
小皇帝有些担忧:“李师,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说着,又看向一旁的太监,催促道。
“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去给李师带伞……”
“不用了,多谢陛下好意!”
李思恭透着雨雾,对着屋檐下的小皇帝大笑。
他指着天,又指着自己。
“我辈江湖中人,自己就是天,何需他人撑伞。”
这一幕,有着用言语永远无法描述出来的潇洒与倜傥。
小皇帝一时竟是忘神了,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