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纾向韩绻一一禀报从染衣谷带出了什么,末了又摸出几只灵兽袋塞给韩绻:“大师兄,这次我们出来得仓促,东西能带多少带多少,余下的只能放弃不要,我许多丹药都扔下了。不过我知道大师兄你喜欢这些小家伙,尽量都带了来。你怎么感谢我?”
韩绻接了灵兽袋,食指弹他的大脑门儿:“好孩子,回头赏你个猪蹄。”
韩缃听得师兄言笑晏晏逗着小弟,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转首盯着韩绻的脸端详片刻,笑道:“大师兄,你难道不傻了?”
韩绻瞪她一眼:“你大师兄向来英明神武玉树临风,什么时候傻过。”
韩缃嗯哼一声:“骗鬼吧,从前那个傻样子,跟如今可是云泥之别。”
韩绻咳咳两声:“从前是装傻。”
韩缃道:“不对,明明是真傻。师尊在世时候也说你傻,难道也是骗我们?”
韩绻叹道:“说不定真是骗你们的,师尊的话,还真不一定可信。”虽然如此怀疑师尊为大不敬,但他自从恢复灵智后,思及韩赫从前之话语,十有八九竟是胡言乱语居多。
恰山庄的伙计不知听了谁的吩咐,给他们送了一桌客饭来,韩绻看菜肴里有一盘芝麻红酥手,卖相鲜嫩肥美,惊道:“咦?还真有猪蹄儿!”旋即想到该是二凤安排下的,直接塞给韩纾一只,又扯过一只来啃。他见韩缃和韩纾一脸迷惑之色望着自己,又问道:“怎么不吃饭?又没有辟谷,小孩子还要长个头,快吃!”
韩缃摇摇头,韩绻诧异:“是怕付不起饭钱?不怕,这山庄的主人凤小二跟我有些交情,我们这就赖上他了,他不敢不管饭的,放开啃。”
韩纾嗫嚅道:“不是的,大师兄你说师尊的话不能信……”
韩绻叹口气,只得一边啃猪蹄子,一边给两个人解惑:“阿纾,你跟着师尊学这几年炼丹,你几时听过一个元后期修士,会在炼丹之时炸炉,而把自己活活炸死的?这种死法,可是太不够仙风道骨了些。”
姐弟二人同时愣住了,片刻后韩缃道:“师兄是说,师父其实没死?”
韩绻只是依据常理推断,记得炸炉那一日,炼丹时一直随侍在韩赫身侧的韩纾恰恰被师尊打发到后谷中,随着自己照顾那些小仙兽们。然而平日里这些小兽们自己完全能顾得过来。等他们听到巨响慌忙冲过来查看,丹房已经被夷为平地,韩赫自然也是影踪不见。韩绻问及离得较近的韩缃,韩缃说在巨响之前,染衣谷上空的禁制似有轻微波动,等她准备去查探之时,就听到了那声巨响,隐隐夹杂着师尊的声音,似乎大喊一句:“我终于找到了!”
当年的韩绻被方锦容动用法术抽走了记忆,因此心智不全,自是想不通这其中蹊跷,还替韩赫立了衣冠冢,不时去拜祭一番。如今神智恢复,细思前尘往事,才觉疑点太多。
他转动着眼珠默默出神,猪蹄也顾不上啃了,忽然袖子被轻轻扯了扯,韩纾道:“师兄,师尊若真的是诈死,却是为什么?是讨厌我们三个却又无法宣之于口,所以借机死遁而去?”
韩绻不禁叹了口气,想随着韩赫学艺之时,自己傻得天不收地不管,而师弟师妹则是因为自己没有玩伴,缠着师父去大名坊捡回来的孤儿。这两人虽然心思聪敏,本身修行资质却并非上乘,因此一个选择学炼丹,一个选择学习医术,无人能继承师尊衣钵。
玉螺洲元后修士本就如凤毛麟角般存在,哪一个不是雄霸一方泰山北斗般人物?韩赫却隐居染衣谷,伴着君澜府晏家几千座坟茔快快活活过日子,此举必定别有缘由,如今的韩绻却还揣摩不出其中深意。
他拿油手要去揉韩纾的头,韩纾脑袋一歪躲了过去,韩绻道:“估计师尊另有要事,但是我们……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吧。不过或许有一天,师尊会突然出现,就好似当年他突然消失了一般。”
韩缃怔怔看着韩绻,忽地两只大眼中满溢泪水:“大师兄,你果然不傻了吗?我这两年一直在担心,你长得这副模样,人又傻,若是讨不来娘子可怎么办?我还想着不行我出去给你换一个回来,如今看来不用了,呜呜呜,我终于逃过一劫……”
她真情实感地嚎啕起来,韩绻哭笑不得,忙劝慰道:“别哭了,好不容易团聚就别哭了,嗯?我就是一辈子讨不来娘子,也不能拿你去换!”
韩纾见姐姐哭,正尴尬得不行,忽然眼睛一亮,冲着韩绻身后叫道:“二师兄。”
韩绻后脊骨一寒,怕覃云蔚又训斥自己只知道吃,忙将手中半只猪蹄悄悄塞回盘子里去,又把盘着的那条腿放下去,鞋子穿上,端正坐好,方才扭头去看。
覃云蔚从苍翠竹海中缓步而来。他似是才洗漱过,鬓边微微湿润,紫色发带将乌发半束起来,着一身暗紫色云纹锦长袍,通身并无什么出奇配饰,只腰间的紫玉腰带上挂着一只荷包,然而整个人忽然变得端肃而华美。
韩氏师兄妹三人颇有默契地同时沉默下去。覃云蔚问道:“在吃饭?怎地不等我?”
片刻后韩绻回神,暗道神仙还需要吃饭?忙不迭站起身,将主座让了出来,笑得热诚而卑微:“师弟,来坐这边。”又使眼色让韩缃赶紧来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