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寡妇从前是惯常从大户人家接些浆洗粗活差事的,自然极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和忌讳,
小姐公子的婚事,从不是自己可以作主的,就连底下的丫鬟小厮,也是要得了主子的恩典才能成事,万不能私底下有个什么首尾,
若是有人言行稍微轻慢了些,传出了闲言碎语,那是要一死以证清白的!
就算是家中最受宠爱的女儿也不例外!
毕竟一整个家族里,可不是只有这一个女儿!
掌柜见王寡妇这副神情,再次深深叹了一口气:“就算退一万步,你家儿子果真与那青霜私定终生,现下你不愿意,也该悄悄的准备了厚礼,上门私下说清楚,怎么还让你这女儿当街拦路,嚷得人尽皆知呢?这说得轻了,你们是要逼死青霜,说得重了,是你家当众往我东家脸上甩巴掌!宁、顾两家是亲家,你这一下就得罪俩!唉……”
掌柜越说,王寡妇越慌,这些她当然知晓,只是被人说出口,心里更加惶恐!
她喉咙发紧,正想说话,王秋莲却偏凑上来:“娘,你怕什么?咱们又没有说谎,哥哥回来说的难道还有假?反倒是那个夫人,居然当街说那些帕子和金镯子是我偷的!简直不讲理,我就是去衙门击鼓鸣冤,也要洗刷自己的清白!”
“啪!”
王秋莲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老娘!
从小到大,不管她如何调皮,如何闯祸,王寡妇都从没有打过她一下!
“娘!你居然打我!你不信自己女儿,却相信外人!”王秋莲又委屈又愤怒!
王寡妇老泪纵横:“蠢货!都是我往日太骄纵了你,如今,你毁了你哥哥,也毁了你自己,王家完了!”
“娘!”王秋莲跺脚:“你别被人三言两语就吓住了……”
“闭嘴!”王寡妇狠狠一擦眼泪,怒目而视:
“你只记得你哥哥回来说他与青霜姑娘的事,那你有没有记得他说过,这事万不能说出去一字半句,否则就要惹来祸事!”
王秋莲眼神躲闪:“哥哥就是胆小而已……”
“蠢货,全家都胆小,就你胆子最大,这王家是靠你这张嘴撑起来的?”王寡妇恨铁不成钢,满脸绝望:
“那是靠你爹的命,还有你哥哥的军功,街坊邻居,掌柜的,成大掌柜这些人才愿意扶持咱们一把!”
“你只知道一味逞强,大宅门里头的事,你是一无所知,也不愿意找人问问,想一出做一出,你可知道,城西潘员外家的千金是如何没的?”
王秋莲被问得一愣,想了半天才记起来:“不是说生了急病,暴毙而死么?”
王寡妇泪水连连,望天长叹:“你没出生,你爹就没了,我怜你从小就没了爹,处处格外爱护,这些事,原本就该早早教了你,却总怕吓着你,始终不忍心说,今日我就告诉你,那潘小姐是家中独女,生前受尽爹娘宠爱,只不过是春游途中,接了车夫递过来的一朵花儿,偏不巧又被旁人落在眼里,闲言碎语刚传出,潘老爷亲自拿着麻绳勒死了她!”
王寡妇说到最后,面目狰狞:“还有城东那个李千金,只是不慎遗落了一方绣帕,被登徒子捡了去,又在人前胡说,她为了不拖累家里其他姐妹,跳进了井里!”
王秋莲不知是被老娘的神情吓住,还是被老娘说的话吓到,
刚才还句句回怼的人,如今抖成了一个筛子!
“你现在知道自己闯下什么祸事了吧?”王寡妇凄凉一笑:
“你哥哥说,他倾心于青霜,让娘去提亲,娘正想着对方身份贵重,怕提亲的礼轻了,让人看不起,翻箱倒柜的凑银子,你倒好,当街拦人给回绝了!”
“如是那青霜姑娘回去出了意外,你想你哥哥会怎样?他还认不认你这个妹妹?没了你哥哥的帮衬,你以后嫁了人,受了委屈,谁替你主持公道?”
王寡妇越说越绝望:“罢了,我还想这么多干什么?你今日虽然坏的是青霜姑娘的名声,但于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怪不得街坊说你这个小姑子厉害,没人敢嫁进王家门!这下好了,你哥哥娶不了,你嫁不出去,王家绝后了!”
王秋莲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在青砖上,脸上惶恐异常:“娘,我……我没有想要害死她!我没有!我只是见她糟蹋银子,不是个贤惠的,一时生气,才拦下她说了这些话……”
“真真是个蠢货!你哥哥都说了,顾家生意遍布吴国,几两银子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指甲盖里的灰!况且如今她花的还是自己的银子,你生的哪门子气?说句丧气的话,日后若是她进门,咱们全家怕都要仰仗她的银子过日子,你跟她置气,你哪里来的本钱?”
母女两人哭成一团,王寡妇虽然心中恨得滴血,王忠是她唯一的儿子,王家的香火和发达都系在他一人身上,
她先前倒也没想着攀龙附凤,反而觉得对方门楣太高,自家太过高攀,怕儿子日后受委屈,
可如今,别说娶不娶人家,是人家能不能放过自家!
那日儿子回来,说起青霜,言语神情间,明显就是情根深种的样子,现下出了这样的事,儿子可怎么自处?
王寡妇肝肠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