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含元殿,太子正被礼部一群人簇拥在大殿上,指指点点着此处站、此处跪、此处换冕旒、此处受朝拜,等等等等。
忽然有小黄门推门而入,不顾一众吹胡子瞪眼的礼部老古董,提着袍子往里跑,一边喜气洋洋地扬声大叫:
“恭喜太子殿下、贺喜太子殿下!东宫梅良媛诊出喜脉!”
太子正被烦得躁郁,一听这个消息,顿时大喜,脸上不由自主便露出笑容,然而见迎面而来的小黄门并不熟悉,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庆海。
庆海不慌不忙上前一步,恰恰拦在那小黄门之前,乐呵呵地问:“好家伙!这可是大喜事!敢问是东宫哪位主子使来报的信?”
“回庆公公的话,是王良娣吩咐了给梅良媛请脉的御医来报太子,皇上和皇后娘娘那边太子妃已经使人过去了。
“小的是含元殿后边儿的守门内侍,那位御医依足规矩不肯进来,只在大殿院门外恭候,让小的来禀报太子一声。”
小黄门笑得谄媚。
太子和礼部的人都点头赞叹:“这位御医倒也守礼。”
太子便看众人。
礼部知道这是大事,个个都识时务得很,先笑着一同恭喜太子,又都大方地表示放他半天假:
“想必皇上皇后也急着找那御医询问详情,太子殿下不如带着那御医先进去一趟。
“正好臣等将这仪式再捋一遍,午饭后您回来,咱们一气儿走完也就是了。”
太子笑着朝众人点了点头:“如此,孤先进去了。
“各位再议一会儿。把所有的环节都商议定了,使人往东宫说一声,孤便过来。”
然后大步离开。
礼部众人打着哈哈看着他走远,便也三三两两要往外走。
其中一个山羊胡子凑到礼部尚书跟前,低声嗤笑:“您老听见了,让咱们都议定了再去请呢!”
“你还有脸说!让太子在这里站着,立等你们吵架。你们早干嘛去了?!”老尚书恨不得啐他,横了个白眼,转头叫侍郎过来吩咐,
“你带着他们在这里,先吵,吵完了定好了,把章程落纸,拿给我看。
“我看完了没问题了,再去请太子殿下过来。”
侍郎惭愧欠身答应。
老尚书便扫一眼众人,敲打道:“陛下老早就说过,太子的性子随他老人家,又急又烈。
“各位,陛下金口玉言,从不闹虚的。
“这个话,你们得往心里去!”
一甩袖子,慢慢弓着腰擦着步子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有几个隐约不服。
侍郎瞥见,沉吟片刻,问了一句:“去年底罢免了一批官员,你们还记得吗?”
众人:“这怎么能不记得?”
“那时候恰是太子监国,罢免的人从四品的知府,到九品的主事,京里京外,加起来得有二三十个。”
礼部侍郎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拍拍手,朗声道,“来,文书记下,咱们从头一起再捋一遍。
“有异议的,现在赶紧说。说完了,统一了,下晌太子再来时,便就只有这一个方案,再不许有第二个声音了!”
众人参差不齐地答应。
便又有一个站在侍郎旁边,就如同闲聊一般,跟另一边的同僚道:
“禅让大典,往前三四百年都没有过了。咱们有些疏漏和拿不准是正常的。
“但此事重大,拿来出风头、博太子爷的关注,可不大是时候啊!”
那同僚心领神会,立即拈须笑道:“总有一两个不开眼的。如今好了,太子殿下明摆着不愿多事,中规中矩最好。”
礼部侍郎含笑,连连点头:“正是如此。”
这一来一回、一唱一和,众人都明白过来,再无一人胡搅蛮缠,仪式进行得格外顺利,不提。
再说太子。
出了含元殿后门,被那小黄门一溜小跑带着,大步流星直到院外,果然见黄数恭敬规矩地站在当地等候。
不禁笑容满面地上前:“原来是黄子通!孤就说这是谁这么守礼规矩呢!”
黄数笑着先打一躬,然后撩袍单膝跪倒:“见过太子,恭喜殿下!”
太子伸手把他拽起来,笑着问:“快给孤说说,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想起来要给梅良媛请脉了?”
黄数低声将事情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只把王熙凤对杨昭训放的话略略摘了些精要,又模糊了一下时间次序:
“……王良娣便跟杨昭训说了梅良媛的喜讯,让她赶着收拾一下,说晚上见了太子禀报了,要给她换地方住。
“杨昭训便又吓晕了。臣请了脉,见只是惊惧,王良娣心里又惦记着梅良媛,便安排了臣开药后即刻来给殿下报喜,自己则又回了正殿。
“臣出来令人熬了药给杨昭训送进去,然后便立即进宫来了。”
太子听了,先哼一声,又赞了一句:“倒是父皇给孤选的这个良娣好,分得清轻重缓急。”
又提醒,“过会儿见了父皇母后……”
黄数含笑躬身:“陛下和皇后娘娘必定十分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