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夺走了。他虽不在陆家族学读书,但也终究姓陆,这个结果算是差强人意,不至于太糟糕。
姜先生说:“早年九郎在族学的时候,老夫就觉得他钟灵毓秀。只可惜性子太过桀骜,不像陆沛霖那般温文。眼下他既然考中案首,证明他有这个本事,咱们再重新召他回族学就是了。”
“他姓陆,总不会向着外人。”
陆慎沉默良久,才说:“此举会不会太过首鼠两端。”
陆慎自诩为读书人,虽然迂腐,但对这等类似于嫌贫爱富的事情还是不屑于做的。
姜先生道:“东翁,今时不同往日。陆参军被调去太仆寺,看似官升一级,实则是明升暗贬。”
这养马的如何能和手握兵权的人相提并论?
“陆侍郎就更不说了,”姜先生道,“既然陆沛霖父子都极为出众,咱们更应该趁他们未富贵之时,卖好与他们。来日才能搏一个‘苟富贵勿相忘’的名头。”
“在陆家的官声面前,微小的繁文缛节,东翁莫要过于在意了。”
姜先生此话话糙理不糙,陆慎皱着眉叹了口气:“如此,那就依你所言。”
“下个月的中秋家宴上,老夫亲自向陆沛霖提。”陆慎沉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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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中秋家宴。
这是纪明意嫁给陆纨以后参加的第一个大型家宴,她自然盛装出席。家宴上,男子和女眷是分餐入席,中间隔着一张花鸟纹的屏风。
到了陆慎的宅院中,纪明意便与陆纨父子分开,她独自入了女眷的席位。
她今日梳着灵蛇髻,头上插着华丽的云龙托红宝石簪,耳边戴上一对金珠串灯笼耳环,整个人显得贵气又娇美。甫一出场,就将陆家别的女眷全给比了下去。
陆慎的妻子杨氏的目光淡淡扫过她,这次杨氏得了陆慎的劝告,晓得夫君今夜打算收买陆沛霖父子,所以没再给脸色让纪明意看。相反,还特地说:“沛霖的媳妇儿来了,你是头一回参加,坐到我身边。”
纪明意还记得杨氏为难自己的事情,听了这话更觉得没什么好事儿,因而扮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她福着身说:“妾身只是晚辈,岂敢逾越,按例坐次桌就好。”
杨氏笑笑,又吩咐说:“坐次桌也好,老四媳妇儿,你多照顾。”
这位老四媳妇儿陶氏和陆玮是一家,只不过她的郎君与陆玮也不合,所以她看纪明意反倒添了几分喜欢。
陶氏道好,她与纪明意说:“我就唤你阿意吧。你这簪子真好看,在哪里打的?”
纪明意见陶氏的口吻温柔平和,便笑道:“婶婶要是喜欢,赶明儿我送婶婶一只,只要婶婶不嫌弃。”
陶氏忙说:“这怎么好意思。”
“今夜承蒙婶婶的照护,妾身身无长处,唯手中钱财可供驱使,”纪明意温柔地说。
对着这么个赏心悦目的小美人儿,陶氏也笑道:“真是好懂事的孩子,沛霖有福气啊。”
“可不是么,”同桌里,另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突兀响起,“老子是解元,儿子十四岁便考中案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家子都有天大的福气。只千万别小时了了啊。”
这话说得很有些用心险恶,纪明意遂抬头一看,发现果然是陆玮的妻子刘氏在说话。
自陆琦的右手手掌被陆承废掉,陆承又从陆家族学退学之后,谁都晓得陆承与陆琦不合。只是他们还不晓得陆绮沉默赌博,以及陆纨赔偿给陆绮的四十亩地已又完璧归赵的事情。
但这不妨碍别人看他们两家的笑话。
纪明意懒得和刘氏起这等口舌之争,有人却不肯轻易放过这等话题,就着刘氏的话头说:“这话虽没说错,但九郎也不是甚么小孩子了。十四岁,再过两年甚至可以议亲,姐姐这句‘小时了了’只怕引用地不太恰当。”
“议亲?”刘氏轻蔑一笑,“说得容易。不过是得中案首,还真把他陆九郎当成了金饽饽不成?”
“就凭他那桀骜的性子,妹妹不妨去打听打听,看城里有几个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
此话说得十足招人恨,方才接了话的人毕竟与陆承和陆琦都无仇无怨,偏帮谁都不合适,而且郎君们的席位就在她们一侧,虽然隔着屏风,但想必听到这边的声响还是没问题的,多说多错,最好是不说为妙。
于是她觑眼纪明意的脸色,不再作声。
纪明意本不欲多生是非,但见刘氏如此咄咄逼人,她也终于忍耐不住。她轻轻冷哼一声,挑眉说:“性子桀骜还可以仔细调/教,可人若是个废物一般的绣花枕头,性子再温顺也上不得大雅之堂。”
“何况我们九郎不过十四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于他而言,案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起点,谁又知道,这份起点,不会是许多人遥不可及的终点呢?”纪明意的声音软绵绵地,光从音色上,听不出任何攻击性。唯有字面上犹带三分骄横。
她笑着问:“五婶婶,你说是不是?”
纪明意这话夹枪带棒,暗含机锋。的确就是在贬低刘氏的小儿子陆琦,当即给刘氏气得怒发冲冠。
纪明意则不再理她,混不在意地笑着用起膳来。
出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