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司法的,你北镇抚司门道比我多吧。且你那是正经门路,锦衣卫拿你的手书进去,公文交接,难道还有你提不出来的人?”
“是私事。”
张药垂下头,随手一瓢水”泼向地面,“我不想走正道。”
“刑部狱?私事?歪门邪道?”
杜灵若一连三问,最后露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压低声音蹭到张药面前,“你要见谁啊?”
张药没有回答,此刻他心里生出了一个非常荒唐的想法,荒唐到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跟杜灵若解释。
他想去一个死囚的手上“找死”。
杜灵若看张药不回答,越发好奇,不死心地纠缠了上去,“我跟你交往这么多年,可是第一次听说北镇抚司指挥使,有‘私事’啊,说说,说了我就帮你。”
张药仍旧不吭声,低头继续洗地。然而手底下的那一块血印结了不知道有多少年,此刻他已经拼出割人头颅的力气,却仍然擦不干净。
“玉霖。”
刑部狱的牢室很暗,为了防止死囚自杀,已经点了整整一排的蜡烛,却仍然照不明人脸。
玉霖在重枷之下抬起头,只看见三道阴沉的人影,以及一副还算细的镣铐,明晃晃地挂在一只人手中。
“起来见人了。”
细镣哗啦啦地在人手上绕了一个圈,声音逼得女囚们直往角落里缩,
浸淫刑部多年,玉霖认得这幅细镣,也知道女囚们在怕什么。
“没事……”
她很累,身上的刑伤经过一日折磨,破口流血,如刀切割,声音也哑了,开口就破了音,似乎安慰不了任何一个人。
她索性坐直起身,看向狱丞。
“王少廉。”
狱丞被她这么连名带姓的一叫,竟一时三魄离身,耳朵猛地辣起来。
玉霖用膝盖,勉强抵着重枷,轻轻吹开自己脸上的碎发,“你把我的最后一晚卖了?”
狱丞这才回过神来,冲着她冷笑了一声,“想不到吧。”
“想不到什么?”
王少廉绕到玉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想不到这条财路被你废了快十年,如今又通了,这刑狱里的皮肉生意,我王少廉又能做了,你当年巡狱时,是怎么羞辱我的,你没忘吧。”
“呵。”
玉霖哼笑了一声,“没有。”
王少廉心里“痛快,”,竟忍不住笑出了声,“今夜,全反过来了,什么狗屁少司寇,终是要一/丝/不/挂地给我卖……”
“你当人是什么?”
雨霖打断他,王少廉却笑得更癫狂了,“人?人当然是人了,可‘女人’……女人什么都不是。何况是犯了罪的女人,那就是一堆,比猪肉牛肉都要贵点的肉而已。哦,不对不对,不是贵一点,是贵很多。少司寇,你猜猜,你这最后一晚值多少钱。”
“多少?”
王少廉走近玉霖。
“二十两!整整二十两啊!我一年的俸禄不过十两。哈……”
他一边笑,一边扫看牢室里的其他女囚,“你看看……”
他的手癫狂地点过女囚们的脸,“二十两,又二十两。诶,这个年轻,三十两。算一算,要不了两年,我就能到吏部衙门,捐他个五品官。”
狱室里的女囚吓得瑟缩在一起,年纪轻些的甚至哭出了声音。
狱丞把细镣一把掷在玉霖脚边。
“把枷锁给她卸了,锁上手脚带出来。我去禁房里等着,这个地方哭的人多,笑的人没有,呆久了,晦气!”
“是。”
狱丞走了,牢室里全是羸弱的啜泣声,唇亡齿寒,女囚们为玉霖即将面对的凌辱而难过,与此同时,也担忧着自身的命运。
玉霖靠在冰冷的墙上,这几日几乎压断她肩膀的重枷,如今卸起来也很困难,她想趁着这个时候安抚这些女子,但却发现,身在无间,不论她说什么,都是伤人的。
她也有些难受,这时,一只纤细的手却怯怯地捏住了她囚衣的袖子。
人身上真实的温暖暂时抵御住了刑具的冰冷,玉霖低头,“有话要跟我说吗?”
“姐姐,我帮你。”
“我不需要,我也不认识你。”
“我叫银声。”
女子抹开脸上的乱发,“我的罪是姐姐你判的……”
玉霖有些诧异,共苦之地,生死之前,想要帮她的,竟然是从前的堂下囚。
她不禁眨了眨眼,试图把说话的女子看清楚些。
可惜烛焰晃动得太厉害,人面虽就在她眼前,却始终明明灭灭。
玉霖混在阴阳之间,沌地想起了自己在刑部公堂上的那十年。
十年之间,她面前曾经跪过的很多人。可惜她眼睛一直不是很好,暗处不清,明处模糊,这些人长什么样子,姓什么,叫什么,她都记不太清楚。但她却能回想起他们身上,无数各异的“情绪”。
这并不是国泰民安的十年,皇帝敏感暴虐,筑起崇阳高墙,囚禁数百皇族。内有宦官弄权,外有山东的“青龙观”反梁,山东四城,在血海和战火中,反复陷落。北镇抚司在梁京城中杀人如麻,文坛亦如一潭优雅的死水,空无一物的锦绣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