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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是自己不懂事。
她只是在发泄。她想问别广平,问他还记不记得,她和现在的别钰一样大的12岁时,她失去了她的母亲,他曾经的妻子,那个同他在婚礼上郑重地念出过誓词,说无论贫穷还是疾病都不会分离的女人。
他一定早就忘了。
别枝想着,从角落里起身,她下意识地绕过那片光栅,不忍心踩上去。
她想起了那个在太阳底下有一头灿烂金白的头发的少年。
他像阳光一样张扬,叛逆,无畏,鲜活。
他和她不一样。
别枝无处可去,就想去找他。
只是那天不太巧,她没来得及找到庚野,就先撞上了庚野的“对头”。
她记得那个男生,他叫吴茂杰,是个体育特长生。起由似乎是这学期的篮球赛,有一场吴茂杰输给了庚野,还输得特别惨。那天篮球馆里嘘声一片,被众星捧月的少年站在场中,懒眉骀眼地远远睨去,朝吴茂杰竖了个拇指,又缓缓转下。
还陪了个冷冽而不屑的笑。
吴茂杰气得像猩猩一样,被几个队友拖着才拉下场。后来似乎又找了庚野几次茬,但无一例外地以碰壁收场。
两人结怨——准确说,是他对庚野单方面结怨——的最后一根稻草,应该是吴茂杰的女朋友踹了他,转天在校内被传成了和庚野在交往。
尽管庚野那天骑车追着舅妈的车追了一道,到楼下才趁舅妈停车,将别枝拽进了黑黢黢的楼道里。少年黑发被汗意弄得湿潮,低低喘息着,气得嗓音发哑也笑:“我在校门口喊你,你就装没听到?”
“……”
“我连他女朋友是谁都不认识,上哪交往?”
“……”
“再说了,老子还用撬别人墙角?”
“……”
“你怎么不说话?”
“……”
事实是到那一刻她才被少年松开捂住的下颌,别枝看他得逞的笑,没忍住,抬小腿踹了他一脚。
于是别枝知道是谣传,但吴茂杰显然不知道。
他恨庚野恨得牙根痒痒。
以他为首,几个体育生原本正上楼,一见到别枝下来,就像狗皮膏药似的黏了过来。
别枝心情沉到了极致,谁也没看,就自顾往下走。
“她就是庚野这学期把的新妹啊?”有个离她最近,流里流气的声音先问。
“就她,难搞得很。”
“庚野一学期都没搞定,行不行哦。”
“有本事你去他面前问喽?三秒不跪算你吊哦。”
“哈哈……”
那时候别枝满耳都是别广平的话,还有林雪棠临去世前,在癌症折磨下那张枯槁的脸。
然后换成她自己的,像幻象,在她眼前反复交叠。
直到吴茂杰忽然绕前,拦在了她去路的楼梯中间。
“噢,原来就是你啊?”大猩猩似的体育生弯腰打量了她两眼,恍然又气恨,“我说庚野那场篮球赛跟他妈吃了火药一样……”
“怎么了哥?”旁边体育生跟过去问。
吴茂杰没好气地笑,拿脸歪着指她:“那天开场前,我就说了句这小姑娘看着就好弄,庚野那眼神,我还以为他得给我一刀呢。”
“哈哈哈敢情你先惦记人家妹子的,绿人不成反被绿……”
“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找操啊?”
那些不入耳的聒噪里,别枝手机振动,她垂眸,抬手。
屏幕上是别广平发来的消息。
她只看清了最后一句。
“……有病不治,你是不是想落跟林雪棠一个下场!?”
别枝僵滞地望着。
不是“你母亲”,不是“她”,是林雪棠。
不是“结局”,不是“悲剧”,是下场。
别枝那一瞬有些恍惚地眩晕,她在想是不是自己童年时的记忆错乱了,那个温柔地对母亲笑的男人不是父亲,那个温馨的相爱的婚纱照,是幻觉,是扭曲。
一定是这样,不然他抛弃那个时日无多的妻子时,怎么会走得那么决绝,那么如释重负。
别枝恍惚着,轻嘲地一哂。
不知道是在笑谁。
她侧身,从聒噪的体育生们中间往楼梯下绕。
几人愣住,吴茂杰皱眉,一把拎住别枝,迁怒的笑容都狰狞:“谁他妈让你走了,这个目中无人的样子还真跟庚野一个德行!”
“松手。”别枝浑身都冷,冷得眼睫都抬不起。
吴茂杰和其他几个体育生笑:“你挣扎嘛,挣开了就叫你跑。”
“……”
别枝想起庚野教她的。
大概是被他教过太多次,肌肉反射之类的,她下意识地学了。
跟着听见吴茂杰的惨叫,和他发怒的咆哮。
他没松开的手变成力,狠狠捶在她肩上。
别枝踉跄向后倒,她抬手想要扶住楼梯扶手,只是在那一刹那。
她突然又想起了林雪棠。
[——有病不治,你是不是想落跟林雪棠一个下场!?]
“……”
她从小到大的梦魇,她多怕和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