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开口打破沉默:“你长得真像你妈,尤其是这双眼睛和嘴巴。”
顾喻然对他的母亲姜妍是非常陌生的,这个人仿佛是个禁忌,顾家所有人都对此闭口不谈。
虽然见过照片,但是他对于母亲的脸,始终是模糊的。
她也没指望他会接话,自顾自的继续说:“你妈和你爸就是在陶瓷厂认识的,你爸当时是从基层做起,和你妈在同一个车间。你妈很喜欢陶瓷,手艺又好,很快就升到了管理层。就连结婚以后,还是继续在陶瓷厂工作。”
老一辈的人都没把次瓦和赐瓦分得太清,还是习惯说陶瓷厂。
她喝了口茶,说着说着就把自己代入回忆里,“就连怀你的时候,前六个月也都坚持待在陶瓷厂里,把厂子比你爷爷管的时候还要好。她如果不是我儿媳,我会很喜欢她。”
对于她的陈情,顾喻然冷眼相待,“所以呢,您也一样后悔了?”
人还活着的时候,还有机会能够弥补挽救的时候,从不会审视自己的错误,而到了一切无法挽回的地步,才轻飘飘的忏悔,以为只要低一次头,就能掩盖所有的亏欠。
无论姜妍能不能听到她说的这话,会不会原谅,顾喻然都不会替她表态。
“我不后悔,她作为一个员工,我是欣赏的,但作为顾家的媳妇,还不够格。我依旧不喜欢她,也不喜欢你。”她年轻时也是个强盛的性子,即便现在满头华发,但始终目光如炬。
“我和你说这些,只是为了把老头子的话带到,陶瓷厂是你妈多年的心血,交到别人的手里都不会得到好好的对待。”
妈妈这个词对顾喻然来说真的很空,像虚无缥缈的云,他不了解她,也从未感受过一丝一毫的母爱,唯一能谈得上的感情就是愧疚,以及聊胜于无的埋怨。
顾喻然在不懂事的时候确实埋怨过姜妍,父母两个人没经过他的同意,把他生出来,可最后让他承担这个所有人不愿意看到的后果,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是一出生就背负着指责和恶意。
所以现在就用这个理由想让他接手陶瓷厂,还是不太充分的。
顾喻然当初学烧瓷,年龄还很小,只不过是天真希望能引起顾敬的注意,把自己变成顾家人满意的样子,让他不要那么讨厌自己,能对自己有些好脸色。
后来发现这样愚蠢的举措并不能改变什么,就渐渐的不再碰陶瓷。
他现在只能说不讨厌,也谈不上多喜欢。
更何况他现在只是一个高中生,根本管不了那么大一个工厂,说到底不过也是挂名而已。
最后是两人各退一步,重签了一份合同,给了顾喻然一年的考虑时间,一年后再决定要不要同意继承。
顾喻然坐顾惊澜的车回繁园,外头又下起了小雨。
雨珠挂在车窗上,模糊了视线,顾喻然问他:“你觉得我到底要不要继承陶瓷厂?”
“最好是由你自己做这个决定,从心所欲。我只能和你说,妈在江南次瓦给你留了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样的话在他上幼儿园的时候就问过。
顾惊澜的视线落在窗外,“她是不能被任何一个词语定义的人,如果想知道,你应该自己去找答案。”
顾惊澜说的话表面上都是让他自己做决定,实际上都暗示着希望他能继承陶瓷厂。
到了繁园,车子停在闸门外,顾惊澜没有下车,把雨伞给他:“爷爷的葬礼在三天后,我会让人来接你,学校那边也已经请好了假,葬礼结束再回去。”
顾喻然越长大越觉得顾惊澜也是有些怨他的,尽管表面上看不出来。
他出生那年,哥哥不过也才十二岁,也是个孩子,正是一个依赖母亲的年纪。
顾喻然没有妈妈,但顾惊澜却是曾经真真切切的拥有过。
从小陪伴的母亲因为一个素未谋面,毫无感情的弟弟而离世,换做是顾喻然,换位思考之下也是觉得不能接受的。
所以就算哥哥怨他也是应该的。
但不可否认,顾惊澜给了他在顾家唯一感受过的温暖。
才不让他真正死在顾家这个囚笼里。
潘莱看着空荡荡的座位,有些惆怅:“你说大少爷还会回来吗?”
顾喻然已经三天没有来上学了。
就连奶茶店的生意都有些被影响,还有的女孩直接来吧台,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宋南希把新发的资料帮同桌收好,按发的时间叠好用长尾夹夹上,不过三天时间就发了七八张小测卷。
“不知道。”
“他是不是回江市了啊?之前我老是看到有江市的号码给他打电话,是不是催他回去继承家业了?他会不会觉得在这边的日子太难过了,回去继续做大少爷了?”潘莱单手撑着头,他是一个非常重感情的人,此刻越想越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