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州官船码头,夜十三和伊青分乘两船,相背而行。
伊青乘坐纤夫及人力划桨的官船,逆流而上。
夜十三登上的则是一艘铁木制的三桅帆远洋船,由诸侯挑选出的经验最丰富的几十名水手同行,顺流入海。
二人在码头遥望着,直至再也看不见对方。
夜十三摊开掌心,手中有一颗莹莹发光的勾玉状宝石,鲵珠。
这是临行前伊青塞到夜十三手中的,说是这东西她带去云都没什么用,东海不比忘川江,万一夜十三落入海中,身上带着鲵珠是能辟水保命的。
其实,伊青去往云都对抗妖兽大军,何尝不需要这颗鲵珠?只是伊青有些话无法说出口,所以逼着夜十三收下这颗珠子罢了。
夜十三坐在甲板角落,看着水手们娴熟而忙碌的操作,虽然所有人对他都毕恭毕敬,可不知怎的夜十三就是对他们亲切不起来。
或许此行危难重重,他已经能提前在这些人的脸上看到一个大写的死字,因而心生怜悯吧。
整整一天,夜十三都趴在甲板上遥望海天一色,聆听海鸟鸣歌,茫然地看着水手们忙碌,他们得到的指令是直往东海深处航行,直到从未去过之处。
这些水手们其实心里也怕,但是他们看到夜十三的时候就镇定了很多,想着有护国神在身边呢,怕什么?!别说是东海大洋,就算是下去东海深渊也不怕!
夜十三也明白他们心中所想,所以一直保持着一种气定神闲的样子——可他一整天也没吃一口,船上的厨子准备了一桌好菜,他却压根就吃不下。
数日来的劳累和紧张,傍晚之后,夜十三就这么在甲板的角落里沉沉睡去了。
他迷迷糊糊的,自己什么时候回了房间,上了床都不知道。
直到潜意识中有谁为自己盖上了毯子,并且感受到胸前有个小小的,光溜溜的身子时,夜十三仿若梦境。
他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在地瓜街的面包店中,展开这场意想不到的冒险前的那个深夜,自己也是这般怀中抱着瘦瘦弱弱的香草。
至今,夜十三还能回味起香草那银色头发的香味,淡淡的,清清的,很好闻,就像……就像现在……
他突然惊醒了。
毯子里,怀中是另一个小小柔柔的身子,透过舷窗洒下的晨曦,夜十三能够清楚地看到那消瘦的锁骨和幽白色的肌肤。
银儿!
夜十三醒了,他一下坐了起来:
“银儿,你怎么在这儿!”
银儿半裹住毯子,露出因长久饥饿而营养不良的上半身,面带娇羞:
“夜大爷不用为银儿担心,这是我同若离姐姐商量一晚的结果,原本是她要来的。”
“胡闹!这趟出海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这就让他们调头回去!”
“此行已去一日一夜,往返一次就是整整三天,夜大爷还要去救人的吧?能这么浪费时间吗?”
夜十三一时语塞,又听银儿更坚定地道:
“这是我与若离姐姐的约定,她在歇州钻研科学光复燕国,我入东海随夜大爷赴死!若是夜大爷不答应,银儿当下便跳海自尽!”
夜十三看着银儿的满眼泪花,知道她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自己说再多也没用了。
“……那你就呆在船上,哪里也别去!”
银儿噗哧一笑:“东海大洋,银儿除了这艘船又能跑去哪儿?夜大爷,银儿只要一直呆在您身边就够了!”
“还有,别叫我夜大爷,听着实在太奇怪了!”
“那我还是称您为护国神大人吧!”
银儿笑起来的样子神似香草,可香草现在人又在何方?夜十三恍惚间心中一痛,道:
”你叫我十三叔吧。“
”是!十三叔!“
银儿甜甜一声,张开小胳膊便扑上来,夜十三一躲,顺势将毯子裹住银儿上下:
”但是你不能住我房间!我会命人收拾一间屋子给你!“
银儿可怜巴巴的:”十三叔,你有所不知,燕国人若是单身男子枉死时没有女子作陪,可是无法升天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银儿和若离要选出一人偷偷上船呢!唉,都是迷信惹得祸!
夜十三刚要教训银儿,忽然听得舱门外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护国神大人!瞭望者发现了奇怪的东西!您快来看看吧!“
夜十三立刻警觉起来,披衣下床,银儿也跳下地,紧随其后:
“银儿,你就这样出去?”
银儿这才发觉自己失态,娇呼一声,赶忙用毯子遮住身子。
夜十三跟随水手上到最高桅杆上的瞭望台,据说负责放哨的人看到东方的海面上有异样。
夜十三一看,果然不假,初升旭日的方向,东面的海平线上有着一层黑压压的东西,压根就看不清是是什么。
但这个位置正是船只前行的方向。
夜十三问:“我们当下已经距离歇州多远了?”
水手答:“我等朝东方航行十更,照理说可行六百里,但自出海起一直顺风顺水,速度远远不止!小的斗胆一估,至少已经走了有七百里!”
“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