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五年。
乾清宫的太监早早捧了朝服等在殿外,可素来准时准点的皇帝却晏起了。
众人对了个眼神,心照不宣地去外头给皇帝告病。
也是,皇后娘娘喜得贵女已过周岁。
身上刚刚方便,所以皇上偶尔起迟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宁帝不知道自己被如此编排,往日或许不冤,但今日着实是误会他了。
他只是做了个长且荒唐的梦。
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成婚那日,沈南乔一袭大红,就站在昔日平远侯府的大堂里。
宁子昱揽着她那位继姐,二人俱是一副倨傲神色。
可他的乔乔却没有平日的胜券在握。
她孤零零地站在大堂正中央,对他们提出的平妻要求照单全收。
宁肃只觉怒从心头起,正待上前,却在人群里看见了自己的脸。
那是张混合了隐忍和愤懑的脸,他好像在一瞬间就感知到了对方的情绪。
想出手的时候想到自己的身份,明明已经迈出去的脚就那么又收了回来。
他看着她委曲求全,看着她一点一滴被吸干精气神。
明帝此时外派他去治贪腐,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沈南乔已经中了毒。
他人生中第一次勇敢,把人从那个腐朽的地方带了出来。
替她求医问药,给她排忧解难,小姑娘眼里早已没有了当初的光。
她只是在等死……
他守在一箭之地,不敢进,也不甘退。
得知有神药可以救她的时候,他不顾幕僚的劝阻,只身直奔城外。
出门之前他想好了,只要她好了,自己会找机会将心里话和盘托出。
不管结果是什么,他都认了……
可他没有等到那一刻。
那一日雪下的极大,一枚响箭从背后直奔他后心,他抽剑将羽箭砍成两半。
随之而来的暗卫越来越多,他知道这是谁的授意,也明白破绽是自己留的。
不是他大意,只是执念太过强烈,所以影响了判断。
致命一剑刺过来的时候,他仿佛听到了沈南乔的惊呼声。
虽然明知道是错觉,但还是下意识环顾四周去找寻,果不其然还是失望了。
他强撑着上了马,想去见她最后一面。
熟悉的小院门敞开着,不妙预感油然而生。
拼尽全力冲进去,她盖惯的小花被下空无一人。
到底还是来迟了。
唯一的寄托被抽光,他全身脱力靠在床边,手中药品不知何时滚落在地。
“若早知道结局是这样,一开始认出你的时候,就该把你抢回来……”
后悔已经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将那床带着她气息的暖被拥入怀里,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叫了她乳名。
“乔乔,下辈子若是再遇见,能不能……先看看我……”
眼前坠入无边黑暗,果然又重来了一次。
不,不是重来,乔乔眼里的光不一样,这是他的乔乔。
他这一次来迟了些,进门就见小姑娘眼神灼灼盯着自己。
“我要嫁他!”
心下一动,有些似是而非如梦境之感。
他不敢接茬儿,打个招呼就要走。
小姑娘像是用了极大的勇气,一把拉住他袖子。
那双大眼睛无所畏惧盯着他的时候,他忽然就心软了。
沉沦就沉沦吧,大不了护她一辈子,不让那些有心人嚼舌根就是了。
他安排了族里其他房的人替她出气。
不动声色帮她在宫里铺路。
想方设法让她过得好一些再好一些。
梦境里那个自己像是彼此心意相通一般,做了所有前世他想做却又没机会做的事情。
再后来,他当上了皇帝,她顺理成章做了皇后。
他们有了嫡长子,又生了皇长女。
终其一生,他后宫只有她一个人。
待到垂垂老矣,鬓发花白,他将皇位传给了儿子,带着她颐养天年。
他以为两人这一辈子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后来,她生了病,弥留之际问他。
“你年少时心仪过的那个小姑娘,到底是谁?”
他怔了半晌,方才想起年轻时随口逗她的一句话,竟然被心心念念记了许多年。
“自然是你。”他执起她的手,“这辈子从没骗过你,这次也没有。”
她放了心,徐徐阖上眼,说出前世自己最后说过的那句话。
“下辈子,我也会先认出你的。”
他悚然惊醒。
外头天光已大亮,她坐在不远处的地方,抱着他们的女儿正在咿呀学语。
听见床上有动静,下意识回头,冲他笑笑。
“今日迟了。”
原来这一世还没有结束。
他翻身下地,连鞋都顾不得穿,冲过去把她抱在怀里。
“不迟。”
她察觉到了不对劲,将孩子放入摇篮,转身反抱住他。
“你怎么了?”
他想说这一世没有迟,想说年少时遇到的那个姑娘就是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