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农历二月后,不大的嘉霖湖就要热闹起来。
自古文人墨客,总爱在那野山野水中聚堆,可怜西川的省份,山到是多,可全是光秃秃的黄山,既无浓似春云淡似烟的翠色,亦无阴阳割昏晓的孤绝,只一道又一道的乏味山脉。
初春时节,只光秃秃的矮树和干瘪的小灌木勉强遮掩丑陋的山陵。
人讲耕读传家,种地是必的,读书也是必要的。
抽了芽的枣木下,有朗朗读书声,一如春寒岩石下的野草,于旧的枯黄草堆中抽出芽来……
嘉霖湖正是山洼处一片绝佳的湖光。
是日黄昏,有细细的冷雨敲拍在湖边枯败的长草上,有侥幸过了院试的秀才于一叶破旧小船中饮酒取乐。
勉强营造了几分画船听雨眠的意境。
喝了俩盏热酒的杨极头脑晕乎乎地坐在船中。周围热热闹闹围了一圈咿咿呀呀吟诵前人诗作的同窗。
这几日算是杨极人生最好的时候了,多年孤守书案,苦心孤诣,舞勺之年第一次下场考学,中间荒度了几年,屡次试了,不中。
依范文正公的事迹,杨极去那僧舍中发奋苦学,说是发奋苦学,其实远不到划粥断齑的程度。
偶尔杨极还会去山中闲逛,逮些野味打打牙祭。
不过山寺空寂,没什么玩处,果然是个读书的好所在,到底比以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情形好了许多。
今年农历二月的院试杨极四十三名过了院试,成为了一个秀才。
自得到消息以来,杨极心绪总是翻涌,这样的成绩在同窗之中,非常了不得。每每有人庆贺,杨极总是摆手说:“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哪里就俊才了。”
其实杨极心里已经想过金銮殿上自己侃侃而谈,巡街之时前呼后拥摆一副天大的道场,宴席之上自己长袖善舞等等情形了。
张懋承厚重的脑袋扑向杨极,向他倾诉自己的苦闷:“慎惟啊,苦啊,兄长我苦啊,昼夜诵读,连秀才都不中,二十六岁还是个童生。”
杨极看他如此痛苦,一边安慰他,一边在心里暗自高兴。
果然我才高八斗,小小院试努力了不到一载,就学有所成,像懋承兄这般将至而立,还没有考取秀才功名,此等光景才是难熬啊。
杨极在心中喟叹,全然忘了,自己先前那么多年,学海沉浮,屡试不第的狼狈,如今攒钱穿一身长衫便自持有身份的文人了。
张懋承继续说:“慎惟弟,兄长为人愚拙,焚膏继晷,研读程朱,一无所成。看慎惟兄这样年纪轻轻,就有了如此成就,我这才顿悟,人生成败,总有些缘法。”
杨极听他这样把自己的成就归为缘法,心下不满张口便说:“兄长此言差矣,求学一途,二分在发奋力学熟读精思,二分由上天注定,剩余六分全看此人是否天才隽朗。”
杨极得意洋洋暗有所指。
张懋承冷笑一声,看了他这番嘴脸,只觉得喉中热酒郁结在肠中,不上不下。
他心想:自己是县里有名的庄主,纵然只是一个童生又如何,杨极一个破路户,祖坟上炸了青烟,得了个秀才,也敢来自己跟前赛脸。我看他是山寺里读书读晕了头,豸虫一般的人物,听了些经,就不知道自己的头该往哪儿扭了,秀到爷前头了。
席上有几个张懋承的族人在看笑话,他们是张家的庶族,这次虽然功名没有杨极高,但也中了秀才。因为主家张懋承的缘故都低调行事,不敢触他霉头。
他们看杨极张狂,都暗暗皱眉,等张国福眼色,给他点厉害。
这时一个莺哥儿似清脆的声音隔着薄薄的帘子传了进来。
“客官,要温酒嘛?奴进来了。”
是个女子的声音,幽幽暗香悄悄溢进船内。
那女子撩起帘子,莲步轻移,房中沉郁的气氛一扫,众人眼珠不错地盯着这女子,胸膛都有些发憋发懵。
这些秀才少爷也不都是见识女子少的人,姥爷身边的美妾,同窗亵玩的良家,艳极一时的花魁都见过不少。但都不如这女子带给人一种奇异美妙的感觉。
这茫茫湖上,冷风阵阵,有打渔卖鱼的腥臭汉子,有光着脚打摆儿的小孩子,如何闻过等春风?
原来张懋承等一干浑人在这湖上玩乐时,抱怨过一句——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这里拾掇得哪都好,就是没个爽利美人,给自己贩酒。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跟在张懋承后面有个靠张家接济生活的张左,颇通风月一事。
他听了这话便开始四下里寻摸美人,找个风月女子肯定是不行的,张懋承才能平庸,却喜好附庸风雅,寻山玩水之际,找个红尘女子,纯粹是败坏兴致。
要找那种美丽的自然的顽强的符合烟波浩渺之上温柔卖酒人设的那种女子,有温温柔柔的烟火气。
可诗词中那样脆弱美丽的商贩是不长在臭烘烘的集市里的,集市里的女人不是在与人争辩时唾沫星子乱飞,就是叉着腰眯缝着眼休息。
一日张左于集市闲逛,远远就听见,响亮亮脆生生的吆喝,顿时觉得浑身的根骨都被人揪住摸了一遍一样,酥酥麻麻。
张左扒开人群,就看见一个穿着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