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娘开的浣衣局离酒馆不远,孟流景和方霄决出门以后,裴清光回房换了身衣服也慢吞吞出了门,散着步就走到了浣衣局门口。
这是裴清光第一次来阮娘的浣衣局,柜台后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靠坐在椅背上打盹,裴清光不忍惊扰别人的好梦,拐道去附近的茶楼坐了一会儿,直到有不知哪家的小厮拎着包裹从浣衣局走出来,她才不紧不慢重又回到浣衣局门前。
老妇人刚醒没多久,眼神还带着几分睡意,见裴清光站在门前,挺了挺脊背,朝着门外高声道:“姑娘是来送衣还是取衣呀?”
老妇人的嗓门洪亮,中气十足,裴清光听得不由清了清嗓子,暗自感慨,自己的身板估计还没有这位老者爽利。
“我来找人。”裴清光边高声应着,边提起裙摆大步迈过门槛。
老妇人眯着眼睛打量了裴清光一会儿,恍然大悟地扶着柜台起身,高声道:“是裴娘子吧?”
裴清光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打扮,不过是平日里的寻常衣裙,难为这老人家竟认得出自己。
老妇人挪着碎步走到裴清光身边,热络地挽起裴清光的手臂就朝后院走去:“早先便听我们家掌柜说过,若有位穿着鹅黄衣裙的娘子来找人,必是裴记酒馆的裴娘子,她特意嘱咐过我,要以贵客之礼相待,只是我来这几年了都不曾见过娘子。”
裴清光心中泛起暖意,她与阮娘不过是萍水相逢,结了桩举手之劳的缘分,却让她时刻记挂着。
浣衣局的布置格局与酒馆大不相同,过了大堂是条长而宽阔的连廊,连廊两侧的矮房是浣衣娘子们的生活区域,走到连廊尽头有扇双开木门,过了这道木门才是她们的工作的院子。
院子里有三口井,井上架着方便娘子们打水的特制取水工具,院子里有条石头堆砌的水沟,直通后门外的小河沟,平日里洗衣留下的污水便可直接排出去。
“裴娘子来了!”
裴清光正用目光参观着院中的布置,便听身旁的老妇人高声喊了一句,院中各自坐在小板凳上埋头浣洗的娘子们纷纷站起身,朝裴清光福身行礼。
裴清光何曾见过这等阵仗,手忙脚乱地回了一礼,尴尬地看向身旁的老妇人。
“裴娘子莫怕,我们家掌柜经常提起你,这些个浣衣姑娘们早就知道您是顶顶好的善人。”老妇人拍了拍裴清光的手背,安慰她不安的心。
裴清光有些汗颜:“您抬举我了,我如何担得起这句善人。”
老妇人慈祥地朝裴清光笑了笑,又扭头朝院中姑娘们问道:“你们谁知道掌柜在哪里?”
“修家公子来找她了,这会子应是在后门那边。”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浣衣娘子举手回道。
老妇人点点头,挥手示意娘子们继续忙碌,略带歉意地看向裴清光:“裴娘子在此稍候,我这便去寻我家掌柜来。”
裴清光笑着点点头,老妇人挪着小碎步匆匆离去,她便在院中随意闲逛着。
阮娘的浣衣局越开规模越大,听萦风说,这里的浣衣娘子除了法力微弱的小妖外,多是些苦命女子,世间苦难诸多,内核总是相似,裴清光边走边打量着院中的娘子们,有的鬓发已斑,有的正值豆蔻之年,浣衣的活计并不轻松,但她们常常停下来同身旁的姐妹闲聊几句,不知谁的话戳中了什么笑点,一串毫无克制的笑声便响了起来,待到笑意渐散,便又埋头认真做着手上的活计,似是不知苦累。
裴清光静静看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回头看,阮娘正拉着修梧一路朝自己小跑而来。
“阮娘。”裴清光柔声打了个招呼。
阮娘福身朝裴清光行了一礼,又将缩在自己身后的修梧推了出来,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未婚夫婿,修梧。”
修梧低着头不敢抬头,浑身透着局促,阮娘见修梧不吭声,伸手轻轻扯了扯修梧的衣袖,修梧这才拱手弯腰:“见过裴娘子。”
阮娘的眼睛亮闪闪的,满眼都是幸福和期待,裴清光刚抬起的手缓缓缩了回去,清了清嗓子,小声道:“不……不必多礼。”
修梧直起身子后仍是低着头不敢看裴清光,裴清光见他这样,便摸不准阮娘是否知道自己和修梧认识的事情,只好佯装好奇地四处打量。
阮娘见两人恨不得原地找条地缝钻进去的尴尬劲,“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边笑边亲昵地搂上裴清光的手臂:“田娘子还没到京都,他却先回来了,这会子他正提心吊胆着怕您骂他呢。”
修梧抬头“嘿嘿”乐了两声,见裴清光的视线扫过来,忙又低下头,紧盯着自己的鞋面。
阮娘这意思分明是对她二人的相识知道的一清二楚,裴清光便没了顾虑,直白问道:“让你那边的小家伙护送了吧?”
“是,三个弟弟都过去了,沿途安排了上好的客栈歇脚,约摸着再过半个月就能到京都。”修梧搓了搓手,偷偷抬眼望向裴清光,虽然动作幅度不大,但裴清光还是清楚看到了他眼里那份对夸奖认可的渴望。
“做的不错嘛,”裴清光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今日出门,一是为向阮娘交代一下关于田娘子的事,二是要去酒楼找你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