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杀了我。”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村子的方向传来,裴清光身子一顿,缓缓扭头,假芥子撑着一支断桨踉踉跄跄朝渡口的方向走来。
诸怀目光阴冷地望向假芥子,声音因为愤怒而尖锐扭曲:“是你搞的鬼!”
假芥子远远停下脚步,一手撑着断桨一手从怀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诸怀瞳眸一缩,通身散发着阴鸷狠戾之气:“别白费力气了,你是死不了的。”
假芥子歪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匕首,裴清光反应过来她的目的,正要上前阻止,便见假芥子毫不犹豫将匕首扎进了自己的喉咙。
鲜血飞溅。
不同于原先在阴暗小屋中的伤口,这次假芥子的伤口并没有如预想中那般愈合。
诸怀显然也不理解眼前的状况,一阵微弱的红光自他周身亮起又很快熄灭,见瞬移不成,他只得拔腿朝假芥子跑去,孟流景担心假芥子的安危,瞬移至假芥子身前,警惕地看向诸怀。
一股异样的气息在身后升起,孟流景不由一愣,缓缓转身看向假芥子,假芥子用满是血液的手整理着自己被风吹乱的发丝,朝孟流景扬起一个少女般天真的笑。
就在孟流景晃神的当口,诸怀快步冲到假芥子身边,伸手用力捂住假芥子脖间的伤口,却仍无法阻止鲜血的流淌。
“你以为你死了一切就结束了吗,”诸怀见假芥子气若游丝,厌恶地将她甩向一旁,“别忘了,你的好姐妹可还等着你呢!”
假芥子张了张嘴,但匕首插入的位置让她无法再开口说些什么,她用遗憾的目光深深望向裴清光的方向,裴清光将怀中昏睡过去的当扈小心地放在地上,震惊又心痛地起身望向假芥子,她意识到假芥子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可她无力回天。
假芥子似乎感受到裴清光的愧疚,朝她轻轻摇了摇头,明明她只言未语,但裴清光的脑海中却突然响起假芥子的声音,她说:“能得今日,死而无憾。”
裴清光还以为是自己幻听,可孟流景突然瞪圆的眼睛却又证明着他也同样听到了这句话。
明明一切快要结束,可故事的谜团却越积越多。
诸怀气急,一脚狠狠踩上假芥子的腹部,孟流景抬手召回掉落的长剑,毫不犹豫看向诸怀,妖力暂失的诸怀只得后退着闪躲,孟流景长剑还未落下,便听耳边惊雷乍起,星星点点的雨滴落了下来,不过喘息的功夫便汇成了瓢泼大雨。
孟流景提剑再上,诸怀步步闪躲着后退,朝祭台的方向慢慢靠去,孟流景念及身后之人安危,也只好以进为退,暂时让他朝远离众人的祭台方向撤去。
裴清光守在当扈的翅膀旁,吃力地试图挪动,原先看当扈以此为盾牌的时候总觉得轻盈又坚固,但轮到自己使用时,却仿佛牵住了一座高山。裴清光心中默念一声得罪,重又走回当扈身旁,拎起他的双臂将他拖到了翅膀下,用这沉重的“高山”暂时为他挡雨。
安顿好当扈,裴清光直起身,静静扭头看向假芥子的方向,假芥子仰面朝天,倾盆大雨将她身上的血迹冲刷,刺眼的血色被冲淡,在身下汇成一汪未起波澜的海。
裴清光叹息一声,轻手轻脚走到假芥子身边,假芥子的嘴角定格在上扬的弧度,仿佛做了场美梦,回到了快活飞扬的年少时光。
裴清光像是怕将她从熟睡中惊醒般小心翼翼蹲下身子,假芥子的上衣被诸怀踩踏得满是皱痕,裴清光伸手将她的衣服扯平,手指不小心刮过假芥子腰腹部的皮肤,一抹暗红挂在指尖,很快便被雨水冲刷了个干净,裴清光愣了一下,轻轻撩开假芥子的衣角,原本烙有饕餮印记的那块皮肤竟被雨水冲泡得翘起了一条泛白的边缘线。
裴清光扭头看了一眼祭台的方向,诸怀凭借矫健的身法赤手空拳竟与手持利刃的孟流景斗了几个回合,好在看起来仍是孟流景占了上风。
许是那边的局势暂时稳定了裴清光混乱的心绪,她终于下定决心,伸手扯住假芥子腰间起翘的边缘线,轻轻一拉便将覆盖在上面的整片胶皮扯了下来,胶皮上还留有一团被雨水晕开的染料,而在胶皮的覆盖之下,在假芥子原本的皮肤上,是一块肉反复被剜去后野蛮生长起的坚硬疤痕。
饕餮试图改写假芥子的记忆,并且成功了,但假芥子不知为何发现了其中的异常,不惜一次次以鲜血淋漓为代价找回属于自己的记忆。
她有不想忘记的事,她有必须记得的人。
裴清光将假芥子的衣服整理妥当后猛地起身,将胶皮用力攥进手心,一抹淡绿色光亮在掌心亮起,缓缓向地面蔓延,直到将假芥子整个人笼罩,裴清光低头看了一眼掌心,又扭头看了一眼假芥子,自语道:“放心吧,她会在这世上好好生活的。”
话音刚落,掌心的光亮忽然笔直向天空冲去,一抹蓝光紧跟着涌出,裴清光怒喝一声,朝诸怀的方向狂奔而去,诸怀惊诧地望向裴清光,一时竟忘记了闪躲,孟流景一剑刺入诸怀胸口,诸怀这才回神,不顾胸口的伤,逃命似的奔向祭台旁的祭品桌。
孟流景只觉身后一股强大的灵气袭来,扭头看,裴清光手中的灵力与萦风的妖力混合,竟组成了断剑的模样。
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