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分毫。
不,那或许并不是怕她看到。
而是觉得——她这样的人,根本不配看吧。
“殷岁……殷岁。”她重复了两遍,神情有种微妙的癫狂。
但很快,又像是彻底接受了现实一般,陈院长探身,从桌面右侧方的书架上,取了一本相册出来。
她翻开相册,到第五页,她无数次想看却又不敢去看的地方。
那一整页的透明格中,只有一张照片,是殷岁的独照。
小殷岁单手举着一枚铜制小奖牌,坐在院内的秋千架上,笑得眉眼弯弯。
那种属于孩童,纯然天真的快乐模样,几乎要从照片中跃跳出来。
是可以感染到看者的快乐模样。
陈院长伸手,小心翼翼地隔着透明夹层,抚摸过照片中,小殷岁的侧颊。
她的面容于这一刻,甚至带上了几分圣洁的慈爱。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他三岁的时候。”
“他是被弃养在孤儿院的,发着高烧,身上还有病疹,送往医院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他会救不回来。”
“其实像他这种情况,是要先走流程的,走完流程也不一定会被分到我们春岚孤儿院。”
“只是,在我第三次去看他时,他握着我的手,对我笑了下,我忽然就不想让他继续走向未知的未来了……”
“于是,我托陈总的关系,留下了他。”
“也因为这层原因,加之他之前被弃养过,凡是有来收养他的人,我都替他拒绝……”
“呵。”姜邵冷笑出声,他实在听不得这女人,一厢情愿的自我感动。
“你替他拒绝别人的收养,怕他再受苦,就是为了亲眼看着他在你手底下受苦?”
姜邵说这话的本意,本也只是听不下去对方这样恶心人。
但他没想到的是,陈院长的情绪却陡然激烈起来。
她神情激动:“你懂什么?我那是为他好!”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他只要对我乖巧就好了……我没有生育的能力,就把他当成我的亲生孩子。”
“我那样孜孜不倦地教导他,还出钱请人教他学画……”
“我对他那么好,可他呢?他连一声妈妈都不肯叫我,还傻乎乎地,想要把我对他的好分出去,分给更多人。”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这样的做法在孤儿院,是有多么的蠢,所以被人欺负,也是他该受着的!”
“我只是想让他长个教训而已!”
“他只要乖乖向我求助就好了,可每一次,他被打得多凶,见了血,都只会傻乎乎地盯着我看,从来都不向我张口求救!”
“我不值得他被信赖吗?他为什么,一点都看不到我对他的好?!”
“十六岁一到就立刻搬出去,每次回来也只去看那些院中的小孩子,如果不是我留意着叫住他,他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还有中兴美院……他能考上中兴美院,难道就没有我的功劳吗?”
“是我!是我看见他画画!是我出钱让他去学画!我发掘了他的才能!”
“他考上中兴美院这样的大好事,难道不该主动回来告诉我,求着我给他庆祝吗?!”
“哗啦——”
一杯带着余温的茶叶水,被姜邵抬手,泼到了对面近乎疯魔的女人面上。
“你这样的疯子,居然也能当孤儿院的院长。”
该说殷岁的运气,是真的很差吗?
从小到大,身边遇到的,都是精神状态欠佳的疯子。
眼前这女人是,他,谢庭霁,还有褚华也是。
姜邵已经不用再多问下去,他只用看死人一般的冰冷眼神,注视着眼前这个,头上挂着茶叶梗,面上还带着未散去的,癫狂疯意的女人。
“所以,六年前,不是那四个人逼你打的电话。”
“而是你故意挑了他们回来的时候,在他们能听到的附近,主动打了那通电话,还极尽溢美之词地夸赞了小岁……”
“目的就是为了,激起那四个人的嫉妒和不甘。”
“让他们再一次对殷岁发怒。”
“而驱使你做出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你想再完成一次,对殷岁的服从性测试。”
“可这一次,你依旧失败了。”
“但付出代价的,却是殷岁。”
“看到他用以绘画的右手手腕,被人生生踩断的时候,你笑的……一定很畅快吧。”
陈院长:!!!
“陈院长。”姜邵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这个,因为所有晦暗心思都被他道破,所以畏缩到恨不能躲到桌底去的疯女人。
“你知道我现在到底有多庆幸,庆幸你底子并不干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