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这幅模样,又如何能藏起自己不愿示人的部位呢?
幸好叶棠像是看不到他身上的残缺。
“怎么了?”
叶棠拧过湿帕子,又来给拓跋浑擦了擦嘴唇。水露的湿润并没有让拓跋浑的嘴唇多染上一丝血色。
“你是……在同情我吗?”
“不,是我对你有愧。”
拓跋浑露出了有点伤心、但又表示理解的眼神。
他微微颔首,看起来像个懂事的孩子。然而也正是此时,拓跋浑感觉自己第一次长大,第一次看清了事物的本质。
“所以,你来救我……来、……”
说不出“亲”这个字,拓跋浑抿了抿唇,像在回味叶棠的触感:“……是为了、日后不被愧疚折磨。”
“是,也不是。”
直视拓跋浑的双眼,叶棠坦言:“我确实是为了日后不被愧疚折磨才来见你的,但我今后每一次想到你,必然都会被愧疚折磨吧。”
拓跋浑深深地看了叶棠一眼:“可是、你不会后悔。”
叶棠笑了:“是,我不后悔。”
为了就理想的国家,为了引导世间如自己所期望的那般延续,为了走向新的明天、迎来截然不同的未来,全部的付出、一切的牺牲、所有的流血都不会让叶棠后悔。
这是她的选择。这是她的觉悟。
她会承受这选择所带来的所有疼痛与孤独。
拓跋浑也笑了,是失笑,也是苦笑,更是释然之笑。
“好歹看在我这么惨的份上,说句‘我后悔让你变了这样’啊……”
“我后悔让你变了这样。”
拓跋浑因为叶棠的斩钉截铁一怔,随后泪水便涌出了他的眼眶。
“无香子,我第二次见到你时,你对我撒了谎……你说你的目的是光复道门。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拓跋浑咳嗽两声,笑道:“跟我说说吧,你的目的,你的大愿。”
“是啊……唯有你还不知道。”
第二次?
在她的记忆中,平城大营那次就是她第一次见到拓跋浑。
叶棠帮拓跋浑清理干净的面部,再想去擦拓跋浑的脖子,拓跋浑却嫌痒地缩一团,还嘴上嘟囔:“我就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我对你道歉好不好?”
拓跋浑翻了个白眼:“光道歉啊?”
于是叶棠亲亲他。
兴许是血液全部集中到了面部,拓跋浑又涨红了脸。
“我的目的是建立一个女子可称帝、可为官、可习武、可学字、可自由选择成为什么人,而不是只能做‘女人’的国家。”
拓跋浑不喜欢被擦拭脖子,叶棠就不擦了。她躺在拓跋浑的身边,用和拓跋浑同等的度与拓跋浑对视。
“你这人可真是贪无厌,自己做那九五之尊还不够,还要每个女子都与你一般……”
拓跋浑不眨眼地瞧着叶棠,像是要她的面容刻到灵魂上,好下辈子来找她索赔。
“……那我、我这样的人,是不是特别让你看不起?”
满脑子情爱而无家国。明明有机会登临至高之位,却因为无法扼杀自己的感情而一败涂地。
叶棠摇头。
过去,她是有很看不起恋爱脑的时候。可如今,叶棠愿意珍惜每一颗朝向她、付出得无怨无悔的心。
——心去爱一个人,明明可以强行这个人留在身边却尊重了对方的意志,愿意让这个人从自己掌中飞出。这个人看比权势、比地位、比金钱,乃至比自己、比这个世界更高的人哪里值得人唾弃?
拓跋浑或许是傻,或许是笨,可他身上没有任何地方是叶棠会去诋毁的。
“哈哈……”
拓跋浑沙哑地笑了两声,他吃到了自己眼泪的味道。
“如今没了那佛狸伐、你大愿得了吧?”
叶棠挑眉:“还早呢。刘宋还在抵抗,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拓跋浑听不懂“革命”、“同志”之类的话,他有些迷茫。发觉自己开始看不清叶棠的模样,拓跋浑蹙起浓眉眯细了眼睛,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让视野恢复清晰。
“那……”
有了某种预感,拓跋浑放弃了眯眼。
他坦然而笑:“我若、好起来……在你配下做个、小将,如何?”
“好啊。”
叶棠低头亲亲拓跋浑的眼皮。
“那时我便做太上皇,带上你和护卫三五人,去游历那名山大川。你去过刘宋吗?刘宋有江南,江南的大街上有小河石桥,有绿柳红花。有沿街叫卖子蜜饯的小贩,还有卖糖糕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