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麻木地听着,看向了窗外。
一个看起来大概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开着一辆摩托车,载着任倩离开。
“倩倩……”
顾宁直直地坐在奶茶店里,一滴又一滴无声地流着眼泪。
为什么?想拉一个即将坠入深渊的人这么难。
仅仅是短短几天,顾宁的人生观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任倩做的选择真的对吗?
顾宁不知道。
在她贫瘠的人生经历里,她的母亲原本是一位出色的舞蹈演员,结果因为嫁人以后做了全职主妇,最后淹没在丈夫的埋怨与厌弃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从那一刻,顾宁就发过誓,此生绝对不要依附别人而活。
整个下午,她一直坐在奶茶店里,从天亮到天黑,脑子乱糟糟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想。
那罐任倩留下的梅子被她一颗又一颗呆滞地塞进嘴里,酸涩,直到牙齿被酸到疼痛,再也尝不出来任何味道。
“客人,你没事吧?”
“没事。”
“不好意思,现在已经晚上九点了,我们要打烊了。”
顾宁抬起眼,看见店员对着她说道。
“哦,好。”
她拿起全部的东西,慢慢站起身来,这才发现坐的太久,脚已经完全僵硬了。
外面的天完全黑了,蝉鸣声声。
顾宁一步步往家的方向走,乏累得紧。
她的额头又开始发烧了,烫意弥漫。
晕头转向的,顾宁坐上了836,回家的最后一辆公交车。
只剩最后几排有位置了,她随便挑了倒数第二排坐下,恹恹的。
836公交车开回去还要一个多小时。
顾宁晕晕乎乎地,想这儿想那儿,脑子越来越晕,身体随着刹车摇摇晃晃。
再一次,她眼睛闭了闭,几乎要睡着,一只修长的手护住了她差点撞上玻璃窗的头。
“谢谢。”顾宁迷迷糊糊地回头道谢,嗓子有点哑。
“没关系。”
在她的背后,坐着一个穿着黑色套头卫衣,戴着口罩,整张脸都蒙在帽子里的少年,看起来个子高高的,即便是坐着,都比她高一个头。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总感觉有些眼熟。”
好几次晚上回家,她好像都碰到过这个少年,但是从来没有见过他的正脸,就是气质感觉很像她认识的一个人,同样冷酷。
“你认错人了吧。”少年低低说道,嗓子像是从胸腔中挤出来的一样,低沉沙哑。
顾宁脑子晕晕的,没听清:
“也是,那个人怎么可能会和我一样天天来挤公交车。”
她慢慢转过身去,又垂着头打瞌睡,却听见身后的人蓦然发问:
“你为什么会哭。”
为什么会哭?
很明显吗?
顾宁抽噎了一下鼻子,也许是面对陌生人又是在生病的晚上,她心里的防备心没那么重,只低低道:
“我有很好的一个朋友,但是她现在要和我分道扬镳了。我很迷茫,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拉她一把。”
顿了顿,她感觉只是想到任倩的事情就想流泪,不禁沙哑着嗓子说道:
“是不是成长就会这样,不断失去,不断改变,直到身边一无所有,再也没有人能陪着自己。”
顾宁想到很久很久之前,她每天和任倩一起背着书包上学,上课的时候在对方的笔记本上对话,一起画黑板报,一起牵着手放学回家。
父母离婚的那段日子,她一个人带着妹妹艰难度日,是任倩每天背着她爸妈,偷偷给她送水果和饭菜吃。
曾经那么好的朋友,怎么突然就走丢了呢?
夜色静默,路边的霓虹灯闪烁,红绿灯变换的瞬间。
顾宁听到轻轻的一声呓语:
“不要哭。”
愣了愣,她回头,却看见少年低着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你是谁?”
“你希望我是谁?”
无论是谁都无所谓了。
顾宁甚至怀疑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她自己发烧时做的一场梦。
她太累了,累的浑身都散发着睡意,眼前甚至出现了层层重影。
顾宁忍不住又闭上了眼睛。
黑夜中,公交车无声无息地行驶着。
路过一段环城公路,公交车一圈又一圈地围绕着圆形轨道旋转。
身体控制不住地倾斜,顾宁沉睡着,垂下的头差点撞上车窗,却又及时被身后伸出的一只手接住,轻轻护在手心。
夜色中,少年手腕上露出的一块月牙状胎记显眼。
a市仲夏十点,车辆川流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