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云沛这样似乎有些犹豫的样子,宋蔚然却端正了坐姿,朝云沛道:“还请夫人不吝赐教。”
云沛失笑,说道:“这算是什么赐教,不过是我自己的一些想法,也不一定就是对的。”这望海楼的少东家也真是个楞的,换了旁的人,若是见自己犹豫着不愿说,定然立刻转移话题,化解过去了。这个宋蔚然倒好,一股子刨根问底的劲头。见多了圆滑之人,再碰见个他这样的,倒也觉得有趣。
云沛在心中斟酌了一番,才说道:“男子纳妾本是常事,自古妾室的出身又都不会有多高。对于那些被送妾的高官显贵,万家庶女这样的出身,也算是妾室中的高门了,自然是给足了他们体面。况且,万家虽然官职不高,一旦结了亲,多少也算是一份助力。这样一来,这些妾室既带助力,又有体面,对于那些纳妾的人家而言,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另一方面,对于万家来说,总归是要给这些女儿找人家。有家里大姑娘的悲惨经历在前,想来他们是再也看不上那些清贫的读书人家了。让女儿去做高门妾,富贵也有了,助力也有了,也就是名声差了些。不过名声这种东西,本来也不是万家人在意的。今日,万姑娘还给我讲了他家给庶女选人家的办法。那些夫妻和睦,没有纳妾打算的人家,也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我听着那个意思,他们看高门,是要找那既能让妾室进门儿,又能保证妾室日子过得顺、过得好的人家。倒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打发了庶女。不过,他们做的也就到这了。如果哪个女儿真的在别人家里过得不好了,万家也不会为了一个庶女去得罪高官就是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云沛竟然没觉得口干舌燥。她再一次赞叹这云雾茶真是个好东西,自己动手,又添了一杯。
那边宋蔚然已经被她说得目瞪口呆,谢维岳也垂下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当着两个男人的面,尤其是当着谢维岳的面,云沛还有些话并没有说出口。
若是当朝法律明令禁止纳妾,或者主君们自己就是不愿纳妾,那么像万家这样的做法,自然不会有发挥的余地。但若是主君真的想要纳妾,那做主母的想来也没有办法阻止。若是家中父母执意要女儿去做妾,做女儿的更是无力反抗。这世道就是这样,说白了,有求就有供。那些达官显贵和万家就像是买卖双方,而万楚楚的姊妹们,就像是被交易的货物一般。
云沛的眼里闪过一抹讽刺,别说是万楚楚的姊妹们了,甚至连万楚楚本人,或者云沛自己,再或者这大幽朝的每一个女子,又有哪一个的婚事是真的能由自己做主的。如她这般的,已经是幸运至极,虽然是皇帝赐婚,但终是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夫君人品贵重,待她甚好,婆家人也都和气护短。可这世上的女子,又有几个能如她一般幸运?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显宜。就算是公主,但只要皇帝一道旨意,她也要乖乖地去和亲。她并不是为显宜而难过。前世所受的痛苦,叫她一直恨极了显宜。所以,这辈子她才多番筹谋。可若是没有皇帝的圣旨,就算她再如何费心费神,也无法让显宜尝到前世谢维朔所经历过的羞辱和苦楚。
又添了一壶茶,三人又聊了一会,云沛和谢维岳便起身告辞了。临走时,宋蔚然又命人拿了一盒陆山云雾茶给云沛带上。
回家的马车里,也许是因为今日想得太多,云沛心里有些闷闷的。于是她掀起了车窗,转头看着小小方格外的车水马龙,默不作声。
谢维岳看出她兴致不高,便问道:“万家兄妹惹你不开心了?”
云沛回头看他,见他满眼的关切,她笑着摇摇头,然后将车窗的帘子重新放了下来。
“那是宋蔚然言语冲撞了你。”
“怎么会。”云沛依旧是微笑摇头,说道:“宋公子直爽坦荡,你不也觉得他有趣吗?”若不是看得上这个人,谢维岳是不会陪着在望海楼坐了这么久的。
谢维岳颔首,片刻后又道:“那就是担心我会纳妾。”
云沛一愣,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说出什么来。
谢维岳却不肯放过这个话题,问道:“如果我真的纳妾了,你会如何?”
云沛垂下头,白皙的脖颈纤细而脆弱。等她再抬起头时,脸上又是一派和气的笑意,说道:“我自然是会好好待她。”
谢维岳继续问道:“你不会伤心吗?”
云沛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她说道:“有那么多人家里都是有妾室的,也没见哪个主母的日子过不下去了。”据她所知,老国公从前外出驻边时,谢老夫人不能跟随,便纳了个妾室跟着贴身伺候。后来老国公身故,那妾室不愿改嫁,但请离开国公府。谢老夫人便尊重那位妾室的意愿,给了她足够的银钱,让她回乡置产养老去了。
就连她父母那般情谊深厚的,父亲在成婚前,身边也有一个服侍多年的婢女。只是那婢女在父亲成婚前一年病死了,若是没有这个意外,想必将来也是会被纳为妾室的。这事她还是偶然从家里老仆嘴里听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