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妇们把张怀月送到了西院,便有后院伺候的下人接手,将她迎入院中。
穿过月洞门,仆妇们全部退却,只留张怀月一人站在庭院里举目四望。她发现这里与她当日离开时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依旧亭台俨然,阶柳庭花,所有的一切都仿佛依然停留在旧日的时光里。
她走到昔日居住过的东厢,在门前顿了顿,伸手推开了门。往日她用过的器物家什也都还整整齐齐摆放在原来的位置,似乎经过了仔细地打扫,所有东西都一尘不染,整洁如新。
唯一有些变化的,是墙角多出了一个檀木衣架,架上挂满了华贵精致的衣裙,原先的妆台妆奁也都换做了一色崭新的檀木质地,上头摆着几只精美的首饰匣子,张怀月掀开看了看,金银玉器,琳琅满目。
她沉默地看着屋内的陈设,手指拂过妆台上的明镜和妆奁,神色平静心中亦无多少波动。
有所予必有所图,花费如此精力拉拢自己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女,老爷和太太想让她做的只怕也不是什么易事。
“阿月……”
正在此时,一个轻柔女声在张怀月的背后响起,熟悉之感恍如昨日。
张怀月遽然回头,便见到那个熟悉的单薄身影正倚门而立,一双澄澈水眸隐含激动地望向自己。
“姨娘。”
张怀月注视着许久未见的生母,一时有些恍惚,许久才干巴巴挤出句话,“姨娘这几年身体可好?”。
“好,好,都好……老爷太太都很照顾,你呢,这几年在外面过得好不好?学业辛不辛苦?”
“还好,不辛苦。”
分明是血脉相连的至亲,但在这久别重逢的时刻,两人却显得分外陌生,便是叙起别情来也是磕磕巴巴的,还不如老爷太太的那一番唱作念打来得热络。
几句味同嚼蜡的问候辞讲完,便再找不到继续的话题,四目相对,尽是局促。
曹姨娘小心翼翼打量着这个许久不见的大女儿,搜肠刮肚地道,“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都这么大了……老爷太太说的有道理的,你这么一个人在外头漂泊着,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总是叫人担心……”
张怀月只是沉默听着,并不打断。
直到曹姨娘终于终于呐呐地停下自说自话,张怀月才突然直截了当道:“老爷太太这次让我回来,是已经给我找好了人家?是哪家?”
曹姨娘没料到这个女儿留洋几年后,竟变得比以往还要出格,一张嘴便毫不避讳地谈及自己的婚嫁,惊得张大了眼睛,她吭吭哧哧的,“这,这,……这怎好随便打听的?”
“是哪一家?”张怀月不想跟她磨嘴皮子,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
曹姨娘挪开视线,想要避开女儿过分锐利的眼睛。
“听老爷说,是驻守江上一个什么关隘的守备军团的长官,据说是手眼通天极有能耐,即便在东瀛人面前也很能说得上话。年纪也不大,三十多岁,原配已经不在了,你过去了也不会吃苦……”
张怀月牙关紧了紧,打断她,“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曹姨娘迟疑片刻,觑了一眼张怀月的脸色,见她仍牢牢盯着自己,又垂下眼睛,半晌期期艾艾地道,“七夕前的时候,我在上房里伺候,听见老爷跟二老爷,三老爷他们谈话,中间有说起过……说是本来想把思雨那丫头送去的,但老爷讲,那位长官嫌弃思雨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这事就没成。”
她语气停顿一会,才又接着道:“我就琢磨着,老爷这么讲……是不是有要把你接回来的意思。”
“所以,”张怀月攥紧拳头,声音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你早就知道老爷在做什么打算,但你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知会我一声。”
曹姨娘的视线左右游移,嘴唇嗫嚅了两下但却始终未发一言。
张怀月凝视着她,眼神逐渐变得失望。
她其实从未指望过曹姨娘与她的母女之情能够战胜她刻入骨髓的奴性,但她却万万没有想到,即使是面对这样事关她终生的决定,曹姨娘也依然没有办法鼓起哪怕一点点保护自己孩子的勇气。
“够了,你走吧。”张怀月用力闭了闭眼,转头不再看她。
“阿月,我,我这也是为你好啊!”曹姨娘见她要赶自己,终于慌张起来,急声为自己辩解,“你一个姑娘家的常年在外头漂泊,这要是耽搁了年华,只会误了你自己的终身幸福啊……”
“我说够了!我让你走!”张怀月不想再听她那些话,一指门口厉声下逐客令。
她陡然提高的音量,终于惊得曹姨娘住了嘴,她望着女儿冰冷决绝的神情,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没能再吐出多余的话来。
她垂头丧气地后退了两步,想离开却又犹豫着停下脚步,最后,低着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帕子包起的小包轻轻放在门边的斗柜上,道:“这是我这些年攒下来的一点体己,分了两份,一份给了念辰,这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