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的解释,句句让季燕然如蒙大赦,又像被施了咒语,对最后一问自动照实说,“她是茶室的老板。”
“她,结婚没有?”
“外孙都出生了。”
原来是这样,沈棠抿嘴笑,一时瞥见那个蓝色变脸熊猫,暖暖一惊,季燕然当小摆件放车上了,“你一直放这里的?”
“……那晚随手放的。”
“有人问你哪来的么?”
“有。”
“你怎么回的?”
“……”每次别人问,他都会觉得心里藏有一段甜蜜的秘密,越是不为人知,越是独属于他,而现在他觉得心痛为难,“……我没回他。”
沈棠心怦怦地跳,他也觉得那晚很不一样,让人浮想,确实不好启齿,“如果我同学问,我也会沉默,但心里会非常想说出来。她一直劝我跟那个人好好接触,其实,我特别想跟她敞开心扉,……说说你。”
季燕然被说中了心理感受,跟许渔樵、叶和清、舅舅,都很想说说沈棠,只是随着心意的变化,怕人看出心迹,能说的,越来越少,即使他们有意提及,自己也只好缄默。季燕然侧向另一边,“……你同学说得对,你要听你同学的。”
沈棠不接话茬,“你呢?你不回别人,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还是……其实也很想跟他说说我?”
沈棠的声音轻轻的,一字一句,软软撞进季燕然心坎,他望向车窗外,街道行人零丁,不否认,也不松口承认,不顺应她的心意,不纵意贪欢把她困进流言,才不算痴长她二十余年。
她才26岁,太年轻了,将来有太多重新审视这段关系的机会,她会后悔,会觉得龌龊不堪。
“回去吧。”季燕然说着就准备开车。
“回去我还是会想,想你为什么会给我那么多信心和勇气,为什么让我觉得时时被关照,是有意还是无心地待我不同,你是不是想让我猜一辈子?”
让她猜一辈子。
从她那里得到了确定的感情,心里矛盾,但也很踏实,可自己避而不谈,对她来说其实是折磨。
季燕然横了横心。
“沈棠,我今年已经五十一岁了,五十一岁,就算人生百年,也在开始走下坡路了。一个桑榆暮景的老人,接受一个年轻女孩子的感情自然容易,可是怎么能坦荡无畏地走到人前?别人不会用清清白白的眼光看待你,对你的非议和猜疑一定会大过我。人言可畏,以后的几十年,或许我已经去世了,你还要被当做谈资,那样漫长的过程,你一个人慢慢去熬,就算那些背地里的声音绝对不会让你听到,也是很可怕很可怜的。”
季燕然的一席话,触动了沈棠的一些记忆,她喃喃地说,“从来没有人担心别人怎么看我。”
季燕然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沈棠却把脸转过去,“我前男友是桂地人,他不肯来这边,我在他那边一年,我爸妈是不甘心地答应的,骂我翅膀硬了就飞走了,那里人又经常问我,怎么跑来这么远,我心里很难受,跟他说,跟他哭,他一直不当一回事,那么多人远嫁。我要回来,他就拉着我去死,跟我回家闹。我爸爸把这些事,逢人就说,好像不知道我会难堪,不会考虑别人会怎么想我。那段时间,我在家很怕见人。去年我考完试,他们都说我厉害,一次就能考上省城的一个稳定单位,我才松了口气,觉得他们把以前的我忘了。”
季燕然只是那次偶然听到电话里她母亲的强势,因为沈棠那句“前男友也很好”,所以对她前男友还有些想象,没想到他不懂珍惜,缺乏同理心又那样极端,父亲的性情又那样粗鲁。沈棠靠自己的努力维持着自尊,他心疼极了,“沈棠。”
沈棠平复情绪,努了下嘴角,“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你跟我讲那些道理是没有用的,只会让你在我心里更特别,如果你并不是不喜欢我,你再考虑考虑。”
季燕然心里叹息,送她回到小区门口,沈棠说,“一楼走廊的灯坏了,你送我到家吧。”
这,季燕然没法拒绝。
一楼门禁一开,感应灯就亮了。
顶着季燕然的目光,沈棠唰地移开视线,丢下一句“估计下午修好了”,就窜去开门。
“要进来坐坐么?”
“早点休息。”
季燕然没有踏进房间,反而是一种让沈棠心安踏实的正派。
他借门外粗略一瞥,注意到沈棠把房间里布置得很温馨,很有书卷气,许多书,书桌那面墙上贴了三排写满字的漂亮信纸,那些都是她下班在家的生活痕迹。
她才从一个言论漩涡里,好容易爬出来,得到一阵静好岁月,他怎么忍心再拉她走向歧路。
如果自己年轻二十岁就好了,十五岁也可以,那一定会义无反顾去追求她,爱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