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随人走,人若心情上佳,夜晚天地便叫镜花水月,若心情低落,就该换成愁水怨月了。
一场大战过后,嘉福寺又恢复了如初宁静。
我和道安大师对坐案前,借着点点星光和微弱烛火,夜话家常。
我拄着佛案,对道安大师满心愁苦地说,“大师,我也有四个兄弟,这四个人里,还有一个比我小一岁的,哦,他叫刘懿,是凌源大先生,也就是大名鼎鼎‘曲州三杰’之首刘权生的独子,他是我们四人公认的大哥,我们兄弟五人,是玩着尿和着泥一起长大的兄弟。”
道安大师温和地看着我,笑而不语。
“大哥刘懿憨厚而有才,如大先生一般。虽然也和大先生一样蛟龙未遇,潜水于鱼鳖之间,可旬日前,大哥天赐良机,小小年纪得受高官,我心里真真的为大哥感到高兴。”
喜出望外之后,我怭怭低叹,挠了挠头,说道,“我们兄弟五人有桃园结义之情,但是,我这个人吧,没啥大志向,不喜官场,闲云野鹤倒是生平所愿,游山玩水、寄宿天涯,多快意呀!可是,可是如今大哥身边正是缺人手之时,我却百般推脱,为了自己快活,来此采风,实在不符兄弟之道啊!嘿嘿。”
“哈哈!就因为这个?”道安大师呵呵一笑,为我斟茶,随后问我,“是哪个说,做兄弟便要放弃做自己的权利的?不是这样的吧?”
“此话怎讲啊?大师。”
我挺身坐正,洗耳恭听。
“我和江锋都是少年入寺,从小便在嘉福寺长大,说起来,也算是半路兄弟。”道安大师说话做事,始终温声和气,“他要学金刚不坏,我便让了他,自己学了那佛道偏门儿幻术;他喜欢睡在窗边,我便让了他,自己睡在不见月光的角落里;他爱吃米不吃面,我便让了他,自己从小到大滴米不沾。可最后呢?千让万让,师傅死于其手,真身遭雷、灰骨遇风,只能匆匆立一座衣冠冢,连舍利子都无处寻起,我这般做,就叫兄弟之道了?”
我低头不语。
“佛门中人当谦冲恬退,早该万事不萦于怀,可有些事情,我还是未能脱俗。后来,他要迁嘉福寺秘籍于太昊城,我不许,只因这一件小事儿,半生兄弟从此结仇。这几年啊!要不是当今陛下念着当年情分,时常从旁照应,嘉福寺早就被江锋移平喽!”
我闷头说道,“那是大师遇人不淑,和我这件事没有可比性。”
道安大师摇摇头,抿了一口茶,借着热气,叹了今天的第一口气儿,指着远处缓缓道,“你看远处的水桶,如果一直是空的,偶尔倒进去几滴水,人家就会觉得寺里的小缁流变勤快了,如果一直是满水的,偶尔少了那么几瓢,人家就会觉得这小缁流愈发懒惰。做兄弟或许就是这样,如果你一直讲究给予,久而久之对方自然觉得理所当然,对方
如果有一次没有要求满足,就会换来兄弟决裂,最后恩断义绝。”
道安大师挽起袈袖,行至书桌,两指轻捻,将案上刚刚开始流行于市的黄纸,向半空潇洒一擦,黄纸悠悠然然的飘到大师面前,落下之际,道安大师提笔疾书,纸落人走,头也不回地道,“睡了吧!小施主,都累了!”
月暗孤灯火,我捡起黄纸,但见上面工整地写着: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原来,大师也是性情中人啊!
我与道安大师的相遇,虽然已经时隔一年多了,但我仍十分清晰地记得,当日轻寒正是,我离去时,嘉福寺下起了飘飘然的小雪。
那是去年的第一场雪。
道安大师一身破布棉衣,身上半白半黄,站在门前,目送我离开。
“大师,晚辈告辞,太昊城距离嘉福寺咫尺便到,江锋不知道啥时候就会卷土重来,您一定要万分小心啊!”
说完这话,我才觉得,这是句废话,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道安大师摸了摸我的头,笑呵呵地说,“孩子,你真以为江锋是来马踏嘉福寺的?江锋狠辣,却不是傻子,也不是见人都杀的。”
“啊?”我特别不解,挠头看着道安大师。
“习武只是江锋的一个爱好,对于他,武力更像是偏门儿,他更擅长的,是兵法,是权谋,是指挥千军万马,攻城拔寨,是在绝境处,破釜沉舟。”
道安大师向西
指了指,我移目而视,远处山头正炊烟袅袅,很明显,那里有人开伙做饭,而且,应该有很多人。
我有些明白,又没太懂,问道,“大师,那是江州牧屯的兵马?”
“嗯。”道安大师也看着炊烟,眯起了眼睛,“江湖传言,江家有两犬,一为曲州华兴郡凌源刘氏,一为曲州德诏郡天源蒋氏,位于太昊城东北的华兴郡北通薄州,太昊城西北的德诏郡北通牧州,都是咽喉之地。经营好这两郡,若他朝有事,便可取道两地,入牧州或入薄州,一路向北奔赴大秦啦!”
听完道安大师的解读,我瞠目结舌,惊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