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并不是血脉传承,更多的,是将心比心。
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我叫刘瑞生,是凌源刘家的公子。
当我带着江锋诏书和江氏家臣快马奔回时,事情已成定局。
青禾居内,早已空空如也,父亲所住的阁楼外,血迹斑斑。
他们都说,父亲,死啦!连一具尸体都没有留下。
我长跪在父亲宅前,心痛不已。
对不起,父亲,中原的马太慢,孩儿回来晚了!
七岁时,我从醉酒的母亲口中知道一个秘密。其实,我姓江,江瑞生!
我并不是刘兴的儿子。
当年,江锋与母亲江岚这对儿亲兄妹,日久生情、相期如梦,情投意合之下,遂野 合许身,事后,便有了我,这个可能注定一生都不会有名分的遗子。
兄妹乱 伦这种事,违背纲常伦理之举,自然不被世人所容,特别是门楣高如江氏的这种家族,跟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盛怒之下,江家老族长江苍,也就是我那素未谋面的爷爷,快刀斩乱麻,秘密除掉了所有的知情人。随后,母亲江岚远嫁华兴郡,做了父亲的妻子,江锋继位族长。
就这样,父亲成了半路拾荒之人。
我想:‘父亲’刘兴是知道我不是他的儿子的,但他却始终埋藏在心底,没有任何表现。可能也是因此,凌源刘氏才可以得到江氏一族的庇护,在华兴郡肆无忌惮的吧!
承常人之所不能承,动心忍性,待我如亲子一般,那时起,‘父亲’便是我的大英雄。而我在七岁时发现的这个秘密,也不会再有人知道。
直到如今,我也仍喜欢叫刘兴为父亲,称江锋为江锋。
夜半,我与四名随行的江氏家臣在城外一处小山起火野炊,看着城内点点光火和青禾居内的一片漆黑,我低头饮酒,过往种种,滴滴点点流入心头。
少年时,大哥仗气爱奇、胆大豪气,总会带着我与三弟游山玩水,鼓捣一些新奇玩意。三弟体貌英逸、文才富艳、下笔琳琅,是我与大哥的小军师。而我,是负责挨骂的那一个,因为,不管我们三兄弟闯下多大的祸,只要我向父亲低头认错,父亲总会网开一面。
我也乐得如此!
还未及冠,大哥接管了一些族业,迎来送往,人情往事,忙的不可开交,三弟被父亲押上了中兴刘氏的大任,一心求学问道,以期成就大业。整日玩猫逗狗、无所事事的,仅剩我一人,倒也落得个逍遥快活。
每次躺在老头山顶,清风拂过,我在一片满足和惬意之中,总会安心想到:我这一生,闲云野鹤,也不失为一种绝佳的意境。
后来,三弟从长安去了又回,连夜与父亲促膝长谈。
据刘布向我通禀:当夜,三弟规劝父亲解私兵、还私田、专心学问,做天下世族表率,父亲雷霆暴怒,竟欲杀三弟,但念及血缘,终究是没有下手。
那日起,三弟再没回过青禾居,从此隐居在子归学堂,与刘家断了往来。
而直到今日,我才清楚知道,当日的父亲,不是杀不掉三弟,而是力有不逮啊。
我刘家洎及近代,积弱积贫。十二年前,父亲在二子夺嫡中选择让大哥支持了二皇子一党,结果,京畿一战,二皇子一党全部覆灭,父亲幸而靠上了曲州江氏这棵大树,方才得以保全家族,幸免于难。
之后,为了挽回朝中无人的尴尬局面,父亲立即让我顶替了大哥的位置,借此举博得了江氏一族更大、更多的支持。
遥记那日,我与大哥长跪在父亲面前,相顾却又无言,良久,大哥豪爽一笑,大步离开,从此不问族事。
兄弟决裂,就在那日。
后来,大嫂杨观嫁入刘家,成为大哥的贤内助、小张良。
也不知是大嫂怂恿还是大哥转性,大哥开始自立门户,暗地里对我使用百般手段,拉拢轻音阁、凌源镖局,还有张家村的那把火,其实我通通知道,却又放任自流,不理不睬。既然大哥喜欢,我便将这一切都还给大哥吧!
毕竟这是我的家,如果没有了家人,我还要家有何用呢?
后来的那些事儿,你们也都知道了!
水闸是我命人破开的,我从来不想与大哥争那家主之位,当初修渠之事,也不过是母亲大人的一厢情愿罢了,放开水闸,彰显了我的无能,让大哥站稳脚跟,重新坐上家主之位,我也好继续过我的安生日子。
为了这个家,我愿做那块垫脚石,即使搭上几条人命、背上一世骂名,我也无怨无悔。
可是,我也不知道事情为啥会突然变成这样,从东方春生来到凌源后,刘家所发生的这一切,仿佛被人设计好了圈套,一环接一环,将我凌源刘氏推入万丈深渊。
深夜寂寥,我起身看着远处的那条大渠,月婆娑,夜深处,细思量,不由悲伤千万丈,父亲是好父亲,大哥是好大哥,三弟是好三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