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头,朝华一边给姜琼月除去钗环,一边问。
“夫人您也太厉害了,就凭丫头一句话,就猜到了小公子是在装病,还唬得那廖碧儿一愣一愣的,真解气!”
姜琼月苦笑。
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前世陪读陪了十余载,谢玉宏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有什么习惯,身上有什么毛病她一清二楚。
他从小就不喜欢念书,每次先生一来能躲则躲,躲不过就偷懒,装病逃课更是不在少数。
要不是姜琼月怕他到时候去族学跟不上进度,强压着他学,谢玉宏前世不可能考中进士。
廖碧儿虽然是他的亲娘,但要说起来,还真没她这个养母了解自己的儿子。
可就是这般用心良苦,到头来真心换来的却是养子的痛恨,被他亲手灌下落子汤,挑出肚子里的孩子。
每每思及那个惨死的孩子,姜琼月都夙夜难眠。
小腹依稀还能感受到他有活力的蹬踹,感应到他的心跳跟自己的连在一起。
可惜
姜琼月闭了闭眼睛。
不过转念她记起前世临死前谢玉宏说过的话。
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谢时越的,那会是谁的?
如果他们当年诬陷长姐与别人私通是早有预谋,为了替代宸哥儿进府,那么自己是绝对确定没有做过任何背德之事的,他为何要那么说?
是故意颠倒是非黑白以求杀人诛心?
还是这当中又有什么阴谋和隐情是被自己忽略的?
姜琼月尚且不得而知。
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姜琼月做了好多梦,一时是肚子里的孩子满身是血的问自己为什么不要它,一时是父兄惨死时哭嚎着冤枉,一时又是盛京中张张陌生的面孔指着自己说不守妇道
她就跑啊跑啊,想跑出这片血腥的区域。
直到进入一片带着雾气的竹林,心境才渐渐平稳下来。
第一缕晨光照在姜琼月的脸庞,她惊坐起身,终于觉得自己得以喘息,大口大口地攫取新鲜空气。
“夫人。”
月临听见姜琼月起身的动静,端着水盆进来。
“夫人的办法真灵,小公子这会儿已经在外面等着问安了。”
说完她看见姜琼月满脸是汗,连忙先用沾了热水的帕子为她擦拭。
“夫人做噩梦了吧。”
姜琼月半天才回过神,她看看月临担忧的目光,想了想才郑重道。
“老祖宗身体不好,孩子的事只是暂时隐瞒,说来说去都是谢家的骨肉,该怎么做我心里有分寸,不会贸然动手的。”
聪明细腻如月临,怎么会听不出姜琼月话里的用意。
夫人这是以为自己是老祖宗那边的耳目,立刻将帕子放下端正地跪下。
“不能为夫人解忧反叫您多虑,是奴婢该死。”
“我不是”
姜琼月知道她误会了,想将人拉起来,可伸出手去,月临却纹丝未动。
“夫人请听奴婢说完。”
看她一再坚持,姜琼月也只能随她:“你说吧。”
月临抬起头来。
“奴婢既被指派过来伺候,就全听夫人调遣差使,绝无二心,老祖宗院里是会询问有关夫人的近况,但奴婢亦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是做下人的本分。”
“至于后来奴婢敬重夫人为人,心甘情愿替夫人赴汤蹈火,这是奴婢个人的选择,与身份无关,与利益无关”
“若奴婢的存在会让夫人做事瞻前顾后,那以后奴婢只在外间伺候,不该听不听,不该问不问,要是这样夫人还不放心,将奴婢送还原主或者发卖,月临都绝无怨言。”
“你”
朝华本来就心无城府,至于月临
以前或许还有些许担忧,但姜琼月当下才算真正确定了,这两人可以完全信任地当做心腹差遣。
“夫人”
月临再一次重重地将头埋下去,等待姜琼月的发落。
“你我主仆二人要是再说下去,饿着了等早饭的小公子,别人又要说本夫人苛待了。”
月临惊喜抬头,就看姜琼月已经自己穿好了外衣。
“奴婢”
“不过在我跟前伺候还有个规矩,就是”
姜琼月打断她的话:“不可以有事没事就自称自己为奴婢,又不是没有名字。”
“嗯!”
一向沉稳的人儿眼里竟闪了下泪光:“月临记住了。”
来到外间瞧见谢玉宏,姿态果然比昨天还要端正许多。
“孩儿敬请母亲福安。”
说话也更加像模像样了。
姜琼月点点头:“坐吧。”
“谢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