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看着那偌大的沈庄,在阴沉沉的乌云下变得极为阴鸷,像一个满身伤口的困兽,只待下一刻有人扑上就会被撕的稀碎。
想到那个男人就在沈庄里,他要斗,与天斗一斗。
上一世他或许没有死在宫里那场变故里,不过是障眼法离开了京,上一世的他在北境会遇到什么呢?和如今或许差不多吧。
马车走的极慢,就这样何时可以抵达驿站呢,苏绾看了看父亲苏承峘,他背影坚定的策马走在最前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一趟可好,姑娘是什么也没落下,拿的所有钱都霍霍给沈家了。”璞玉惋惜不已,说这给苏绾掖了掖狐裘大氅,“他们摆明了就是明抢,姑娘也太好性儿了。”
“走前就不见那郭氏了,沈姑娘也不见了,我们的金也不说什么时候还。”泌玉也有些恼。
明明是帮着沈柘办事,如今倒是姑娘得罪了人,钱也扔出去了,如石沉大海。
“沈家没钱,你就是把他们脑袋按在地上,也没钱啊。”苏绾一语道破。
她还是有些担心,沈家没有钱,那沈家军没有军饷怎么可能会听沈柘的。
人都是要先吃饱饭才能能理想的,这又为沈柘添了一些难度,不由得苏绾藏在袖下的手紧紧捏着。
只怕此番就是永别了吧,这么想着她的心如外面的天一样阴沉,显得烦躁不安。
两个丫头看她的样子却都是理解错了,只当她是因为要回京,要面对程濯另娶一事有些烦闷。
泌玉与璞玉面面相识,从眼神中彼此心领神会,泌玉故意说,“璞玉,就莫要说这些事情惹得姑娘不悦了,等咱们回京,且得寻些乐子来。对不对,姑娘?”
苏绾似是没听到,没有回应。
“是是,别管他哪家的事,咱们只管乐咱们得,堂堂苏将军的独女,只有咱们姑娘挑人家的份儿,对不?”璞玉生硬的说,“别说今日白给沈家这些金了,咱们将军何时亏待过姑娘。”
“是啊。”苏绾似乎被点醒,“我怎么没想到。”
这句话将二个丫头吓了一跳。
“我还有许多首饰,还有许多衣服。宫里赏的,母亲做的,其实穿来穿去就穿那几件,首饰头面戴来戴去就那几个,哪用得了那么许多。”苏绾像是找到了办法,“不仅这样,我还可以办个诗会,雅集什么的,为边境募捐军饷。”
“沈家为国戍边,我等武将儿女合该为国,为将士们,为边境百姓们做些什么。”
“这样有了银钱,将士们也好每餐多添一个肉菜,一件冬衣。于我,不过是损失了几个压箱底的衣服,头面。”
这么想着,苏绾的心底越发开阔起来,她全然没有看到二个丫头已经触目惊心。
“对,募捐是一条路子。我要进宫见陛下,求他准许将上次给苏将的玩物上等的,送去商会变卖成现银。”
苏绾一把抓住璞玉的手,“璞玉,你现在就写,每十日筛选七个富商可以参与竞选购买的资格,价高者得。所得全部用作边境军饷,不,五五分,一半充作国库,一半充作北境军饷。”
“如此,陛下定会同意。写好了我就给父亲看,问问他的意思。”
璞玉的手都要被苏绾捏痛了,她没想到姑娘半晌不言语竟是在思量此事,只是此事于姑娘而言有什么好处。
再看泌玉,也是一脸的茫然。
“姑娘想好了?”泌玉开口问。
苏绾一脸愉悦,“想好了,这是好事,只是从前的我不懂罢了。”
这里的从前,苏绾说的是上一世,她确实不懂。那时候没有来北境,不知道自己生活在福窝里,总觉得毕生心愿便是得到赵景的爱,得到众人都说的太子妃之位。
殊不知,太子妃之位犹如在刀尖行走,心性不达眼界不开,稍微行差踏错便是万箭穿心之痛。
“生在这样的人家,是父亲为我负重前行,尚不用浆洗洒扫,不用为生计犯难。可普天之下艰苦的人多之又多,我也想做些什么,好过整日里就是簪花读书,附庸风雅。他日嫁人守着一个男人,与妾室后院周旋。”
苏绾说完,吐出一口浊气,“好没意思。”
二个丫头从未听过姑娘说这般的话,满目皆是不可置信,其实姑娘的变化是有的,这几年更甚,怎么说呢?好像是变得聪明了。
可光说聪明了又有些不对,她时常愣神思虑,书也看的比之前多了,与前几年比较她倒是对衣服首饰不太在意了,瞧上程家哥儿算是比较意外的,如今这番不想在后院与妾室周旋更是意外。
谁家女眷不是这样的过活呢?谁家女子嫁人不是妻为夫纲呢?谁家新妇不是要面对妾室通房,面对后院内宅呢?
这话说的像是有另一番打算,璞玉就是担心莫不是程濯另娶将姑娘的心伤透了,才会癔症了?姑娘这话说的,普天之下哪还有这样的儿郎可以给姑娘她想要的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