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寺客院禅房内,堂屋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盘腿坐在榻上,她合着眼嘴里默诵着经文。这老妇人正是祁国公府的老夫人闵氏。一个半月前,恰逢老国公三年忌日,老夫人缅怀亡夫,便来京中香火最盛的青龙寺替他祈福诵经。原定半月即归,谁料一朝旨意,这一待就没了期限。
“老夫人。”一个老婆子匆匆走了进来,对老妇人躬身道:“国公爷来了,说是接您回府。”
老夫人嗯了一声,她缓缓睁开眼,“看来国公府事了了。佩兰,替我更衣。”佩兰正是老婆子的名字,她是老夫人的陪嫁侍女,如今除了老夫人还唤她“佩兰”外,府中其他人都尊称一声——“顾妈妈”。
听到老夫人吩咐,顾妈妈应了一声,恭敬地走上前,把手伸到她面前。老夫人舒展开盘在一起的双腿,将手搭在顾妈妈手上,借力将身体微微向前挪了几寸,双腿垂在榻边,够到地上的鞋子。她站起身,在顾妈妈的搀扶下进了内室。
顾妈妈替老夫人将身上的海青僧袍脱了下来,换上从箱笼里取出团花织锦长褂,又从首饰盒中挑了个紫丝嵌宝石金簪,正要往老夫人头上插时,被老夫人瞥见。
老夫人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顾妈妈心领神会,立刻将金簪放回原处,换了一个不起眼的翠玉簪。老夫人眉心舒展,又恢复成气定神闲的模样。
她语气淡淡地说道:“多事之秋,低调行事。”说话声音很低,不像是为说给顾妈妈听,像是老夫人自言自语。
“是,奴婢记下了。”顾妈妈一边帮老夫人整理衣衫,一边应道。“老夫人,收拾好了。”
老夫人点点头,收回展开的双臂,在顾妈妈的吩咐下走出门,迈过低矮的门槛,老夫人站在门口略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眼住了一个多月的屋子,对身旁的顾妈妈吩咐道:”回头收拾东西时,像香烛油灯之物不必带走了,送给寺里的师父吧。“
“老夫人您放心。”
出了院门,褚泽已经站在外面等候多时了。看到老夫人的身影,他立刻走上前,躬身向老夫人行礼,诚惶诚恐道:“儿子不孝,叫母亲在外多日,还请母亲责罚。”
老夫人伸手掌心朝上托住褚泽的胳膊,“说什么浑话,一切缘由我都知晓,回府吧。”
“哎!”褚泽应声直起身,凑到老夫人身侧,和顾妈妈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往山门走去。
山门下,国公府的马车早已等候在此。
褚泽搀扶着老夫人上了车,自己才坐了进去。母子二人坐好后,车夫轻轻一挥鞭子,四匹马立刻抬起脚,迈着吧嗒吧嗒的步子朝前走起来。
顾妈妈平日跟在老夫人身边,如今国公爷在,她自是不能坐在马车里了,她把老夫人的吩咐交代给一同的仆役后,便准备和随从一起跟在马车旁边,没想到国公爷身边的小厮将她拦住,他指了指身后一个灰布马车,“顾妈妈,公爷说您年事已高,腿脚想必不便,特叫人另备了一个。”
顾妈妈念叨着“公爷心善、公爷仁义”在小厮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至于国公府那对尊贵的母子,上了车,老夫人轻轻将手搭在褚泽背上,缓缓拍了拍,“仲宣,这些天撑着国公府累着了吧?”
褚泽一听这话,眼眶立刻泛红,他嘴角抽搐着,几度就要哽咽出来。这些天,他时刻觉得国公府上悬着一柄大刀,可府里能和他一起商量的兄弟边关的边关,监牢的监牢,唯一成年的儿子如今还在南边外放,面对府中妇孺,他除了咬牙撑着再无其他办法。如今,母亲这样一句关怀的话,叫他这么多天的紧张情绪一下子找到宣泄的口子。
“想哭就哭出来吧!”老夫人轻抚着他的背,语气温柔地说道。
”不。“褚泽在自己脸上狠狠揉搓了几下,将几乎夺眶而出的眼泪压了回去,“儿子没脸面在母亲痛哭。好歹这些日子我还在国公府里吃穿不愁。苦了三弟,如今还被关在牢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天日。”
提起褚湛,老夫人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她收回手,静静坐在那里。
马车内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褚泽观察到母亲的表情,宽慰道:“母亲放心,明日起儿子就联络姻亲故交,一定想办法把三弟从牢中弄出来。”
“不必。”老夫人开口拒绝,“一切自有圣人做主,我们为人臣子的,只需听候吩咐即可。”
“可这件事牵扯甚广,只听侯吩咐怕是容易被当做替罪羔羊……”褚泽回道。
不等他说完,老夫人脸上大变,低声喝道:“住口,慎言!”
“是。”
见他神色恹恹,老夫人叹了口气,“你如今已经接手公爵,我本不该再多啰嗦的,但为着国公府百年基业,这话不得不说。”
老夫人顿了顿,接着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无论何时都需戒骄戒躁,不可因为一时荣光忘了本分。今朝无论你三弟如何结果,你只记住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说到后半句话时,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