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卡尔的泥泞战壕里,苏越和格里高利被迫的喝着黄色的泥巴水。
格里高利说道:“大人,前面就是阵地了。”
“……怎么回去?”
枪林弹雨的战斗正在爆发,麻烦和危险不断袭来,更让三人感到可怕的是云中城都卡尔的军阵正在不断地被敌人突进。
“……我不知道,咱们现在好像麻烦了。”
月亮一直从黑色染成了血红,这并不是月亮变成了红色,而是苏越的瞳孔充血了。
格里高利的状态也变得很差,亚伯拉罕因为腹部的伤口化脓,发起了高烧。
三人拖着疲惫的身躯——没人知道他们怎么回到这里。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已经死了。
并且不以为然,战场上死一个人不是很正常很合理么?
钢盔、枪支、没有骨头的人,被炸的血肉模糊的栽倒在一旁,像是栽种在地里的很多植物一样的尸体,对人类的精神造成巨大的打击。
一名士官长看着他们:“你们的部队番号已经被打没了。”
“……”
苏越沉默。
“接下来你们会被编入新的部队和旅团。”苏越看着面前的军官,发现他的胳膊也被吊着一块儿纱布,脸色惨白,显然也受了不轻的轻伤。
“后备役部队呢?我们的后援部队在哪儿?”
按理来说前线死了这么多人,甚至发生了大规模的溃败,扔下了如此之多的尸体之下后备役的部队是应该上前补员的……可是苏越却没搞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后备役部队不见了。
番号被撤销了。
普通士兵变成士官长、士官长变成队长,队长变成了指挥作战的指挥官。利拉德将军不知所踪,弹坑里,炮弹炸出的泥泞里,活人少了,到处都挤满了尸体。
“我们全连还有多少人?”
“先生,你们只剩下六人了。”
静默,死一般的静默。
傍晚时分,夕阳坠落的档口,苏越终于看到了不少野战摩托车机械化旅团的部队,从后方运输过来大量的物资。
厨房之外,亚伯拉罕疑惑道:“您为什么会在此地?”
苏越说道:“亚伯拉罕,这应该是我来问你,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
无止境的静默。
他的伤势,苏越的精神状态,格里高利的萎靡和困顿都让他们疲惫的想要倒头就睡,可是睡醒之后,迎接他们的是身体的酸软疼痛,似乎睡眠根本无法让他们恢复足够的精神,反而变得更加的疲惫和不安。
后备役的部队终于还是抵达了,前线再度爆发了冲突和矛盾,想要吃饱这一点很容易就做到,打开罐头,然后在营地内的微波炉中加热,便可以得到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
邮差来了又走,苏越看着孩子和妻子给自己寄来的信件,眼睛里眼泪流淌。
亚伯拉罕则关心学术文字。
格里高利也关心家里人过得怎么样了。
苏越隐约感觉格里高利的脸色有些发黑,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倘若真的按照格里高利推断的故事所言,战争还要持续两到三年,苏越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还能够坚持在这里。
实际上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精神崩溃、肉体崩溃了。
“无法习惯,身体无法忍受了……”
苏越从来没想到,一个人、作为一个普通人,长期停留在战场上,竟然会变得如此的痛苦和黑暗。
没错,他感到一阵绝望的黑暗。
无边的黑暗笼罩着他,就像是漫山遍野从群山上笼罩着太阳、笼罩着月色的渡鸦一样,他的心灵被一片黑色的、焦黑的煤炭所覆盖了。
压抑,
恐惧,
绝望,
却生出了一种截然相反的情绪,一种渴望回家的情绪,他想要回家去,回到前线的后方云中城的都卡尔内,想家和思念的情绪往往是导致士兵哗变的关键因素之一。
苏越以前不理解为什么战场上的老兵会爆发哗变。
现在他懂了。
并不是口头说的懂了,而是真的懂了,而且理解得很透彻……
“爸爸……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孩子的声音在耳畔作响。
苏越想要遗忘那股声音,一个绝美的雍容女人却靠在走廊的边上,似乎期盼的在等带着他。
一月,大炮在玻璃一般透明的心脏上起舞。
二月,苏越跟都卡尔疯狂的争夺着阵地。
他从一个普通的工兵,变成了前线的狙击手。
三月,淡淡的黄花盛开在尸体堆肥的环境中,鼠疫开始爆发,大量的人死于病毒和扩散的战争之中,苏越的情绪除了麻木之外,像是干涸的河水一般,没有了任何意图表达自己内心的举动和行为。
三月中旬,苏越拿着包裹,侧靠在床铺的边上开始睡觉,没人知道他们还有多久能够撤离。
军事部门的长官会统计军功然后换算成奖励,苏越对于杀人存在障碍,但是杀了多少,他也不清楚——他宁愿自己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