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锡爵此时比谁都激动,他真不敢相信这话是从申时行口中说出的。
这真是太骇人听闻了!
他难道要与天下人为敌吗?
王锡爵跪请万历皇帝请治申时行之罪,一旁的石星都快吓瘫了。
今个是怎么了?他都听到什么虎狼之词!首辅和次辅竟然当着皇上的面掐起来了。
朝廷的体统呢?文人的脸面呢?
石星不敢想,这实在是太严重。
万历皇帝也幽幽的看着申时行,万历皇帝淡淡的说道:“申先生你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吗?”
申时行已经把话说出来了,他也就没了退路。
于是,申时行一咬牙直接说道:“臣所言皆是肺腑之言。国朝虽重农抑商,但并不是把朝廷的赋税压力都重重的压在种地的百姓头上,而且倚重他们能好好的耕种土地,为朝廷提供源源不断的粮食,从而稳定民生,富足国家。还有抑商,抑商的初衷也并不是无视商人之业。太祖开国之时,百废待兴,土地荒芜。而以沈万三为首的大商人们不事生产却能与天子斗富。太祖皇帝奉天应运而出,自然不能无视这些奸商们借商贾之道,残害百姓。所以,这才有了太祖皇帝从重抑商的国策。如今,天下已经承平了二百年,土地能带来的收获也早早的被开发殆尽,反而是商业这块朝廷一直都是放任状态。虽然,朝廷除了三十抽一的商税外,还有其他杂税和钞关在,但是,据臣了解,就算是把这些都算上,朝廷也只不过是收了百分之十的商税而已。但是这其中,大部分的商人还都投靠在官宦世家名下借此偷税漏税,朝廷一直以来也是视若罔闻。长此以往,朝廷必将陷入更加艰难的财政状况之中。所以,臣万死请求皇上开商税以富国家。”
王锡爵听完申时行的话后,他的身体都忍不住瑟瑟发抖,这还是那位好好先生吗?就算是张太岳在世他也不敢说出如此狂悖忤逆之话!申时行竟然敢质疑太祖之治!他真的疯了。
王锡爵立刻重重磕头再拜,“皇上不能听申时行胡言乱语!他这是祸国之言呀!申时行身为内阁首辅不思为国尽忠,竟敢质疑太祖皇帝之治。臣请皇上立刻锁拿申时行交三司治罪!”
一道闪电把乾清宫照的锃亮,接着一声炸雷响在众人耳边,所有人屏住呼吸等着万历皇帝的发落。
万历皇帝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这位信奉中庸之道的先生。他也不信这话会是申时行能说出来的。
于是,万历皇帝沉声问道:“申先生这话你是从哪里听到的?”
申时行面对万历皇帝的发问,他的目光偷偷的撇了朱常洛一眼,朱常洛感受到申时行的目光后,他的眼皮子一跳,心里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时,申时行说道:“此皆是臣一家之言。”
万历皇帝听完这话以后,他无奈的摆摆手说道:“好了。”
然后,万历皇帝又对着陈炬说道:“陈炬你没看到申先生跪在地上身体已经快撑不住了吗?快点扶起来吧。”
陈炬连忙上前扶起申时行。
申时行对着万历皇帝感激道:“臣谢皇上隆恩,体恤臣老迈之躯。”
万历皇帝也不想再缠着这个话题,他直接顺着申时行的话头说道:“申先生既然老了,那就回家休息吧。内阁之事暂由王卿代理。”
申时行听到万历皇帝的旨意后,他心里叹息一声,知道自己完了。这最后的挣扎并没有挽回万历皇帝的圣心。
而王锡爵却激动的无以言表,他等这一刻实在是太久了。
“臣谢主隆恩。”
申时行和王锡爵各怀着不一样的心情叩谢了圣恩。
万历皇帝的目光直接越过他二人,然后对着石星说道:“播州的事情兵部继续处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朕有点累了。”
听到万历皇帝这话以后,申时行三人也不敢再待,连忙的就跪安退下。
等到他们都退下之下,朱常洛咣当一下直接就跪了下。
“儿臣请父皇责罚!”
万历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他笑道:“朕罚你做什么?”
朱常洛道:“申阁老之言皆是儿臣在西山私下所说,不知怎地就传了出来,这都是儿臣年少轻狂,不知国家之重,请父皇责罚。”
万历皇帝看着如此诚实的朱常洛,他也无心怪罪。因为,这些言论他也早就有所耳闻了,只不过碍于身份,万历皇帝也从未表过态,反而任由着西山万历街按照自己的模式发展着。现在,申时行竟然主动挑破了这件事,本来万历皇帝还想顺水推舟一下的。
结果,次辅王锡爵的反应居然如此强烈,可想这天下的百官和世家们会怎么样?这让万历皇帝不得不又慎重了。
如果,真的按照申时行所说的那般推行西山万历街模式,那对朝廷拮据的财政状况固然是有一定的好处。
但是,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这坏处就会像是王锡爵所说的那种,会造成社稷动摇,国本不定。这样的场景也不是万历皇帝愿意看到的。所以,两害取其轻,还是维持现状的好。
万历皇帝说道:“起来吧,朕不怪你。因为,朕也想这样。但是,朕没有这个精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