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龙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十三年前的真相,也知道了他与兀术之间的仇恨,此刻他心绪烦乱,不能自已。
这一夜,陆文龙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的眼前浮现出父母惨死的情景。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的给兀术做了十几年的儿子,他不禁悔恨交加。最终,陆文龙难以压抑内心的悲愤,他起身穿好衣服,身藏李香童临走时送他的猿灵剑,径直向兀术的寝帐走去,他要为兀术和他的父子之情做个了断。
陆文龙的营寨距离兀术的中军很近,可是陆文龙却走得很艰难,他的脑海中不断的闪出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他甚至有些恍惚,走路已然不稳。
来到兀术的寝帐之外,守卫上前见礼:“殿下!”
陆文龙道:“我要见父王。”
守卫道:“王爷连日劳累,身体不适,已经睡下了,殿下……”
不等他说完,陆文龙脸一沉:“本殿下有要事与父王商议,耽误不得。”说着就要进帐,守卫们想要阻拦,陆文龙又道:“此事关系重大,没有父王和我的召唤,任何人不得进入,违令者斩!”说完转身进帐。
守卫们面面相觑,不敢再拦。
帐中依然掌着灯,这是兀术的习惯。微微的烛光,映衬着兀术熟睡的模样。轻轻的鼾声,也证明了身为三军主帅的辛苦和疲累。兀术老了,皱纹嵌在他威严的面庞,他的身躯不再那么健硕,他已不像从前那样不可战胜。
陆文龙冷冷的看着,看着,慢慢的,他从怀中抽出了猿灵剑,面无表情的走到兀术的床前,高高举起宝剑。
突然,陆文龙的眼神停在了兀术放在胸前的手臂上,准确的说是停在了那手臂上的一块伤疤上。
此刻陆文龙的思绪回到了那年冬天……那年的冬天格外的冷,那年的陆文龙还不满十岁。
王府上下忙成了一锅粥,小文龙已经三天水米未进,而此时更是高烧不退,命悬一线。太医们都束手无策,而萨满、巫医们的招魂舞也全无效用。
王妃赵圆珠搂着完颜亨和小琼芳,在一旁默默地垂泪,小琼芳还不停的哭着要救龙哥哥。乳母张氏眼神呆滞的看着病榻上的文龙,心在滴血。瘦弱的芯草满脸泪痕的蜷缩在角落。
家人的反应也证明了文龙的情况极其危险。
完颜兀术眉头紧锁,低头不语。只是在心里不断的呼唤着儿子的名字。
这时一名太医走到他的身边,耳语道:“四狼主,殿下的病……我等已无能为力!”
兀术无力的抬起头,双眼噙泪,声音颤抖:“当真没有办法了吗?”
太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退下了。
为了能治好儿子,兀术把宫中的御医都招到了府中,可还是无法留住儿子的命。
想着想着,兀术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猛地站起身,大声的咆哮着:“天下间就没人能救得我王儿的性命吗?谁能救救我王儿的性命啊?”
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嘶吼,兀术从来没有这样过,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喊完之后,兀术像是用完了最后的一丝力气,瘫坐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小文龙的房门。
他没有守在儿子的身边,他不敢面对随时可能到来的生离死别,他怕了,他怕失去儿子,他从未这样惧怕过。
这时,一名巫医走了过来,对兀术道:“四狼主,有一味药或许能让殿下起死回生。”
兀术一听,激动万分,突的站起身,问道:“是何灵药?哪里可以寻得?”
谁料那巫医双膝跪倒:“小人不敢说。”
兀术一皱眉:“你快快讲来,敢误了救命的时机,定斩不饶!”
巫医闻言连忙说道:“如今殿下的魂魄已到了鬼门关,需下猛药方能召回啊!此药便是以龙血龙肉为药引,配以还魂丹、长命丹等良药熬之,再与殿下一并灌下,或许……”
“何为龙血龙肉?”兀术不解。
“四狼主英明神武,传说乃是天上赤须龙转世,这龙血龙肉便是四狼主的血肉……”
“扑!”不等他说完,一道血光在他眼前喷溅而出。再看兀术的左臂已是鲜血淋漓,原来兀术用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剜下一块肉来。
此刻的兀术全然不顾疼痛,将自己的肉拿在手中,递上说道:“快去,只要能救得我王儿性命,就是用本王的命交换又有何难?”
在场众人见状无不为之流泪。
说来神奇,小文龙被灌下这副以兀术的血肉为药引熬制的汤药,居然转危为安,并且康复了。或许是上苍也被这父子之情所感动,不忍心让这父子分离吧!
……
许久,宝剑一直悬在空中没有落下,落下的却是陆文龙的眼泪,他的下颚开始抖动,紧接着,他高举宝剑的双手也颤抖起来。
他怎么可能下得了手?兀术是他的父亲啊!尽管他知道自己并非兀术亲生,而兀术也从不避讳陆文龙是自己养子的事实,还在陆文龙封爵之时允许他继承陆姓。对兀术和陆文龙来说,有没有血脉之亲并不重要,因为彼此之间的父子之情已然超越了血缘关系。事实上这对父子的感情不是亲生,胜过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