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湖村除了张汉东的小家电厂,还是很有几个小厂子的,厂子虽然小,但是看着小老板们不断换车换老婆,就知道每个人都赚了不少。
九十年代有胆量出来做生意的,除了运气特别背的几个赚不到钱,基本都发财了。
这次回来正赶上村里一个小老板儿子的婚礼,既然碰上了张汉东自然就要参加,婚礼在县城的大酒店举行的,皖北县的酒席历来讲究,酒宴上赫然已经上了进口龙虾鲍鱼等名贵的海鲜。
彩凤说:“这酒席可真奢侈,京城的大官都摆不出来。”
张汉东其实更惊愕,因为才不过是92年而已,全国普遍工资水平不过是二百块左右,县城酒席不低于一千二百块一桌,可以说极尽奢华了。
饭后路过一片正在施工的工地,张青山忽然说道:“汉东,这里是我兄弟青松弄得,我很多天没来了,不然一起下去看看?”
对张青松这个人,张汉东是有好感的,众人下车后看到一个胖的像球的男人滚过来时,他呆了一呆,张青山大声叫说:“青松,这边来,你快看谁来了。”
肉球到跟前张汉东才发现,这人赫然是张青松,印象里他是个很瘦的人,几年没见涨到至少二百八十斤。
大冬天胖子张青松还穿着不伦不类的西装,打着鲜艳的红领带,他走路已经不能正常甩手笔,而是摇摇缓缓地扭动着屁股,见到张汉东大笑着说:“汉东,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快到我的破地方看看。”
地方虽然很破,但是张青松一点都不破。
张汉东的眼睛从他的大越野车上略过,又看着那边正在忙碌的工地,寒风凛冽的下午,干活的工人个个穿得破破烂烂,蓬头垢面的,在一条二米多深的深沟里挖着什么,不远处还有一台挖掘机轰鸣。
张青松和这帮人的生活水平相差大约60年。
张汉东问说:“天这么冷,还有点下雪了,不让他们休息一下嘛?”
张青松也顺着他的眼光看了一眼说了句不可思议地话:“他们休息什么,他们这样的人用不着休息。”
这说的是人话?
张汉东的脑海里不由回想起刚才酒店的豪华酒宴,眼光却闪现在工地上的这些人、不把自己当人卖命地挥舞着锄头的画面,思想中的冲击特别强烈。
但他并没有傻乎乎对人表现出同情神色,他只是普通人不是救世主,救不了全世界的人,可是心里始终过不去那道坎问:“这说的什么话,天气不好都要休息,他们都是哪里人,一天干多长时间?”
“都是临县的人,咱们皖北县的祖宗们可吃不了这个苦,一天干十几个小时吧。”张青松毫不在意地说着,还跟彩凤打招呼,彩凤说道:“叔,这活好像挺重的,比我们当初挖河差不多了。”
张青松笑了:“这跟挖河可不一样,挖河是义务工,这是能挣钱的,活不重点怎么赚钱,别看这么累的话,他们还是抢过来的。”
“干这么累的活,总要让人休息的吧?”
张青松用一种很不可思议地表情反问道:“休息?他们需要休息吗?”
张青山也说:“汉东你不明白,他们是计件工资,休息就没有钱,所以你如果让他们休息,那就是在要他们的命。”
彩凤和张汉东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看到的,都是无奈。
张青松嘟囔道:“汉东你不懂这些人,所以不知道该怎么管理他们,我跟你说想挣钱首先就得离他们远点,千万不能把他们当人,必须把他们当牲口、毛驴一样拼命使唤,他们干一天活力气用完了才能消停,
如果你想把他们当人,给他们放假让他们休息一下,他们这些狗东西就会蹬鼻子上脸,转头就不好好干活,闲下来不是喝酒打架就是到处找女人,惹了祸被抓,最后还得是我出钱把他们领回来,一个一个都是不争气的东西。”
张青松的话里明显是吃过苦的样子。
张青山说:“是啊汉东,做生意首先要心狠,不然划不来。”
张青山兄弟的眼神,分明是把张汉东姐弟俩,当成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层者,给工人尊严在他们这样的小企业主来看就是划不来的买卖。
张青山更是语出惊人:
“人这玩意儿其实和畜生并没差别,你把他们当牲口使唤,他们一连干十几个小时的活,还能唱着歌浑身是劲地干完活,晚上只要随便给口饭吃,他们就能非常满足,吃完饭累得什么都不想做,基本是倒头就睡,睡完第二天再老老实实去干活,这样对他们才能啥事都没有,规矩的很。”
“汉东,离开农村久了你可能都忘了,在农村做事第一件事就是要心狠,不要把这些人当人,不然你给他三分颜色,他们就能给你开起染坊,
人性都是贱的,这些看似老实的穷人其实最狠,一句话不痛快就骂你祖宗,骂了不够还得上手,有些日子过得难的火气特别重,一个不好就能让人坟头第二年长草,他什么都没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