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受贾政清召见,李淡带上近几天写的书稿,前往书院北楼院长值房拜见。
进门见礼毕,李淡呈上书稿。
贾政清接过扫了一眼,耐着性子放在桌上,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示意李淡坐下说话。
“沈义和曹毕,是你杀的吧?”
贾政清开门见山第一句,就把李淡吓了一跳。
“大人在说什么?”李淡假装镇定道,“我与他二人无怨无仇,为何要杀他们?而且,我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如果他们要杀你呢?”贾政清紧盯着李淡的眼睛,目光如鹰一般锐利。
李淡微微一笑:“二位师兄对我颇为照顾,而且是一条战壕的战友,为何要杀我?”
“唉!”贾政清轻叹一声,说道,“我既是书院院长,又是本县县令,你是我弟子,又是我的属下,却不能坦诚相待。”
李淡猜不透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没有答话。
“你放心,他二人之死,本官定会妥善处理。让你和林捕头在书院暂避,只是不想让你们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贾正清说着,从椅子上起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
“本官在河阳做了六年县令,初来之时,河阳满目疮痍,百姓流离失所。六年之后,却一跃成为清河郡有名的富庶之地。”
对于他说的话,李淡深有体会。那时他还年幼,河阳县连年天灾,满地饥荒,尸横路旁,白骨露野。朝廷的救灾钱粮却被地方官员层层盘剥,几乎没有落到百姓手上。
先皇顺帝不体民情,反在此时大兴徭役,加重赋税,修筑行宫,以致民怨沸腾。
李淡的原身也正是那些年失去了所有的家人,成为孤儿流民。
李淡记得,贾政清到任河阳县后,局面迅速得到扭转。那时他还小,而且已经卖身到锻工坊,整天没日没夜地干活,对外面的事知之甚少,并不知道贾大人到底做了什么。
贾政清接着说道:“然而,如今河阳百姓却对本官褒贬不一。”
“大人何出此言?谁不知道大人爱民如子,河阳百姓皆称大人为贾青天,对你的爱戴和景仰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行了!”贾政清打断他道,“你不必奉承我。事实上,自本官上任以来,称我为贾青天的,也就只有张贵山一人而已。
这些年,我一门心思扑在民生和经济上,想让百姓先填饱肚子。对书院疏于管理,对刑案也很少过问。
以前关乎治安的案件,基本都是任大人一人在抓。虽然事后任大人也会把结果呈交给本官复核,但难免有不少疏漏之处。”
李淡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事分轻重缓急,一开始,贾政清想极力快速解决大多数人的温饱问题,尽快改善全县落后的面貌。
精力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他把那些只关乎少数人的刑案放在了次要地位。把查案和审案的权限最大限度地放给了县尉。
“这些年河阳县应该是出了不少冤假错案,暗中也有不少黑恶势力滋长壮大。本官虽然有些察觉,但是没有办法,我必须先保证大多数人的利益。
这样一来,必须有少部分蒙冤之人,对本官心怀不满。很多人已经忘记了河阳县是如何富起来的,只觉得我就是个勾结黑恶,袒护豪强,尸位素餐无所作为的县官。
现在想来,本官也不清楚,当初走的那条路到底对不对。”
贾政清似在向李淡倾诉,又像在自言自语。
李淡静静地听着,暗惊堂堂县令竟然给他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
“大人或许多虑了,反正弟子并没有听说什么冤假错案,也没有听说哪个百姓对大人不满。任大人经验丰富,听说办案时还受过重伤,想必也是真心为民作主的。再英明的人,也难免出错,就算偶尔有一两件冤案,其实百姓也可以理解,不会影响大多数人对衙门的评价。”
贾政清微微一笑,摇头道:“如果你是蒙冤的那个人,就不会这么想了。”
李淡沉默。
“现在整个河阳县,至少人人都能吃饱饭,不少人家里还有余粮。本官也想把工作重心挪到书院和刑案这一块来。
以前发生的事,有些尘封已久,很难再去理清了。本官原本想的是,既往之事,一律不咎。不过,现在却觉得,如果错误有机会弥补,那就能补多少是多少吧!”
李淡喜道:“原来大人也有此意,属下昨日还在跟林捕头商议,想查看历年的刑案卷宗,看能不能多做点事呢。”
他说多做点事是假,主要目的是想找到任治剑的罪证。
贾政清欣慰地点头道:“难得你们有这份心。有你的决心加上能力,若能放开手脚调查,相信不少沉冤都能得到洗雪。
但是衙门的卷宗不是随便能查看的,以你捕快的身份,去很多地方可能都会受到不小的阻碍。
所以,我今天找你谈这些的目的,是想赐你一个特殊身份,一个可以在河阳县随意行走调查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