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舟子的说法,那片溪涧从前是风光秀丽的好地方,一网撒出去,鱼虾鳖龟满满当当,后来就渐渐地闹邪,死了乌泱泱多的渔夫,尸骨全都被怪鱼啃成了骨架飘上来,连是谁的尸骨都分辨不清,渐渐地就没人敢去了。
再后来,就有了凶魂谷,有了老船夫,满打满算,也就一甲子光阴。
舟子身为险滩土著,是把此地当成自己地盘的,天生护食,抡着竹篙去凶魂谷闹过好几场,全都落了下风,最凶险的一回,断了一条腿。
他坐在屋脊上,喝一口酒,诉一句苦,颓丧之气满脸。
杜小草蹙眉:“之前你为什么不说?”
舟子指了指脸,他也要面子的啊。
“现在就指望仙君能替我主持公道了,凭我自己斗不过祠庙中的巫灵,拼不过凶魂谷中的邪祟,从前我以为他们是两拨,原来是一伙的,万幸我没有犯蠢死磕。”
单打独斗他都落了下风,以一敌二死路一条。
两人正商议该如何应付,楼下酒铺中稀里哗啦一阵动静。
舟子担心楹娘被人欺负,一个跃身落到院中,抡起竹篙准备打人。
杜小草回房间换了身不起眼的蓝白衣裙,发髻也挽成了本地姑娘的式样,脸上蒙了面纱,袅娜进了竹楼,让伙计上了一桌好菜。
忙活了这么久,她饥肠辘辘。
小伙计眼拙没认出她,规矩上了菜,问她要不要来一坛清心酿。
“本楼的招牌就是清心酿,喝了以后不惧瘴疠邪气,是老板娘用险滩中的冷泉酿制,甘冽爽口,香味醇郁,别的地方都没有的……”
他滔滔推销,杜小草轻笑着应了:“来一坛尝尝。”
险滩水泽是舟子的发迹之地,水流中灵气充沛,草木繁茂,芦苇荡一眼望不到边,常年绿意葱茏,灵禽水鸟穿梭其中,邪祟不敢靠近。
所谓的“冷泉”其实就是水木精华凝聚而成,普通人万万寻觅不到,只有舟子能锁定,拎出来给心上人酿酒揽客。
今日这些酒客,十有八九都是外地过来的,冲着崖壁中可能飞出来的奇珍异宝,有人已经心愿得逞,有人还两手空空,期待着明天再去撞大运。
祠庙诡异之处颇多,看出猫腻的不乏其人,有所图又惹不起,噤口不言罢了,心中都怕被邪祟纠缠上,楹娘拿出的清心酿号称可以“辟邪”,大家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思,纷纷解囊。
味道挑不出毛病,价钱也没有贵得离谱,巴掌大一小坛,要价一锭银子。
杜小草刚喝了小半坛,身边就有客人跟天芒部少族长弃了争执,客人骂酒铺黑心,别人只卖几十铜子的土酿,这里居然敢卖一锭银子?
客人揪着天芒部少族长的前襟,狞笑威胁:“乖乖再去给老子拿十坛八坛过来赔罪,老子就发善心,不砸你们这家黑店!”
天芒部少族长养尊处优锦衣玉食长大的,被坑在此地当伙计,早就憋了一肚皮的火气,闻言立刻杠回去:“你不用发善心,砸店,马上就砸,不敢砸你就是河里的乌龟王八蛋!”
客人别噎得下不来台,他本意是心疼银子,想借着闹事占点小便宜,一般的酒铺,为了息事宁人就会馈赠一两坛酒,偏偏遇到天芒部少族长这种浑人,不但不息事宁人,还煽风点火。
舟子在一旁围观,竹篙都已经举起来了,却拿不定主意该打谁。
那客人挑衅在先,天芒少族长话也说得难听,半斤八两。
旁边其它酒客,大多都见识过舟子那柄竹篙的厉害,规规矩矩给钱吃饭,看到有人闹事,也不出声提醒,袖手看笑话。
还是一个老妪心善,低声略说了几句。
“这位大兄弟,出门在外,和字为先,别为了几坛酒坏了兴致。”
被她劝的客人魁梧精壮,身后背着一扇极宽的仙剑,旁边还跟着四个比他还高一头的尸傀,周身散发着瘆人的凶戾之气,这是他敢闹事的最大依仗。
听闻舟子在祠庙崖壁下的“一篙之威”,他气势收敛了些,冲着楹娘招招手:“你就是那舟子的相好?他人在哪儿,叫出来,我请他喝酒。”
围观的人群鸦雀无声,都明白这魁梧汉子是要闹事,闹大事。
白日的时候,舟子展露本事,是因为杜小草得到了崖壁中飞出的青玉鼎,巫疆向来重鼎,无论是祭鼎还是法鼎,都是镇族之宝。
更别说鼎中还有一条炼化过的大江,江中还有一头七彩麋鹿,鹿角上还挂着一条疑似法宝的披帛。
杜小草道行高深,使了个障眼法离开了崖壁,舟子却因为祭出竹篙震慑人群,露了行迹,心有不甘的人就缠上他了。
眼前这乌泱泱的酒客中,不知道还藏了多少心怀不轨之辈?
楹娘被点名叫陪酒,笑容不改:“这位客官,小店只卖酒,不卖笑,舟子是我的恩公,岂有呼喝恩公的道理?”
砰一声爆响,桌案被拍得矮了一截,桌上的酒食却没有凌乱半分。
这一手震慑了周围众多酒客,有眼色活络的,悄悄起身离开是非之地,免得被殃及。
魁梧汉子又是刁难伙计,又是戏弄楹娘,舟子心中已经给他判了死刑,恨不得立刻催动竹篙把人打成肉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