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被憨厚汉子的讥诮笑容提醒,明白自己发昏了,此时此地,无论如何不能闹翻,只能强忍着愤懑服软:
“阁下做事,自有阁下的道理,这名弟子言行不谨,就交由阁下处置,流云宗已经把他除名了,他的死活流云宗不干涉。”
憨厚汉子微笑,从炙烤得焦熟的鹿头上割下一块肉,慢慢享用。
黑袍人趁机遁走,心情沉重,唿唿飞跃了好几座山涧,才放慢了速度。
白郡主一直跟在他身后,目睹了他跟挑担人的对峙,此刻主动献身,讥笑黑袍人:
“干嘛这么怕他?”
“你不怕他,刚才干嘛不冒出来?”
“我跟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为什么要冒出来?”
就算他阻拦了小宫女,那也是他跟流云宗的恩仇,大隋皇室不掺和。
流云宗尚且退避三舍,她何苦来哉?
她跟这位憨厚汉子,勉强还有几分交情,一起行过路,一起喝过酒,都能厚着脸皮说是他的“红颜知己”了。
憨厚汉子坏了流云宗的好事,眼前看是帮了大隋皇室,救了她。
世道纷扰,谁跟谁是一条绳上的朋友,说不清。
那个臭不要脸的流云宗大长老,没等跟脚站稳就敢翻脸,活该魂飞魄散,若非她有贵人襄助,又足够聪明,这会儿还不知道是什么下场呢。
流云宗当狗不驯,用心险恶,全员该死!
白郡主心情舒畅,站在她身边的黑袍人恶念迭起,只想趁着四下无人,弄死这个心机深沉倨傲难缠的小郡主。
他虽然不是本尊来此,凭着杀伐经验和身上携带的秘宝,足以悄无声息地杀人。
他没有立刻出手的原因,是小郡主太淡定了,以她的聪慧,在山洞里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摆出利弊之后,就给果断遁走,不给他反悔反杀的机会。
她却一路尾随,生怕自己不起杀心。
这很反常。
黑袍人的衣袖几度绷紧,又几度松开,在暴起杀人和息事宁人之间反复横跳,犹豫不定。
直到他看见一只雪隼飞过树梢,才彻底熄了杀人的心思,神色舒缓地跟小郡主道别:
“我还另有一件要紧事,就不陪着郡主了,之前冒犯之处,请郡主多多海涵。”
他边说边倒退着离开。
贴在他背后的一张赤色符箓,也无声翕动着离开了。
他的谨慎救了他一命。
白郡主盯着远去的符箓和黑袍,冷然嗤笑:“算你识相!”
片刻之后,某座山坳,某簇篝火旁边,吃炙鹿肉的人多了一个。
小郡主收敛了周身煞气,笑容嫣然娇俏,陪着憨厚男子吃烤肉,还从芥袋中拿出大隋皇室珍藏的美酒。
吃喝过瘾之后,她盯上了憨厚男子的那根扁担,怎么看都很寻常,大约是使用的念头太久,木头也磨出了好看的包浆,乌沉沉地很有分量。
她故意趔趄着脚步去摸扁担。
憨厚男子没有阻拦,扁担也没有动静,任由她拿在手中,把玩了片刻,戒备心刚刚懈怠,那扁担却蓦然一沉,仿佛一座大山一般劈头压下来,压得她像伏地的青蛙,姿势尴尬地趴在篝火旁。
无论她怎么挣扎,扁担都牢牢压着她,纹丝不动。
憨厚汉子只是笑,割下一片烤鹿肉,喝一口美酒,仿佛没看见她的狼狈难堪。
一直到他把一整坛美酒喝完,那扁担才倏然弹开。
小郡主重获自由,羞愤恼恨。
害得出丑的扁担依旧乌沉沉的,没有任何异样。
憨厚汉子开解她:“它一向如此,慢说你这个不相干的外人,便是我这个主人,也时常被它耍弄得没脾气,刚来白帝城的时候,我操控它飞上彩云间,欣赏日出日落,它居然中途开溜,害得我从云端跌落,三千丈那么高,要不是那头白鲤帮忙,我起码半年不能动弹。
“那头白鲤……为什么帮你?”
“随手为之,接个善缘,这种事情挑担人常做,小郡主也没少做吧?”
憨厚汉子意有所指,小郡主心虚地挪开眼。
“一副皮囊罢了,人活着我都下得了狠手,何况死了。”
小郡主的脑袋垂得更低。
憨厚汉子嘴上说得云淡风轻,若真是这么“轻”,他就不会当着她的面说出来了。
他记仇了!
这仇暂时没有记在她头上,占据了那美艳妇人皮囊的人,要倒霉。
她正斟酌言辞,敷衍搪塞憨厚男子,刚刚戏弄过她的那根扁担,忽然滴溜溜竖立起来。
这是迎敌的姿态。
没等小郡主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扁担已经冲了出去,对着山坳中的一簇灌木丛接连拍下。
一头凶悍的巨猿跳出来,跟扁担对战撕咬。
挑担人大半道行,都在一根扁担上,寻常灵禽异兽见到扁担便瑟瑟发抖,像这头白猿这般,嗷嗷迎战的凶物,委实不多见。
这是一头异兽,通体雪白,唯有四蹄漆黑如墨,体型可大可小,力气大如山岳,性情暴戾,桀骜不驯,但凡有人闯入它的领地,就是不死不休的下场。
扁担拍打它,它也想折断扁担,斗得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