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听到“搬走”,心中一震,旋即明白年氏妇人在担忧什么。
惹了祸想一走了之?她愿意不予追究,流云宗的人可不会。
这娘仨继续留在白帝城,留在她和英俊掌柜眼皮子底下,是唯一的活路,出城百里就死定了。
英俊掌柜也吃惊,拉着小萝卜头仔细盘问。
他会弃了“掌柜”不做,来白鲤湖做“镖师”,原因就是年氏娘仨遭遇一场袭杀,差点全都死了,他不得已过来做门神,挡住所有不怀好意的觊觎。
“娘亲说太麻烦大家了,想带着我和妹妹找一个没有人的山坳隐居……”
英俊掌柜难得的动了怒:“没有人的山坳里,你们死了都没有人知道!”
“娘亲说我们留在这里,一辈子都要被人指指戳戳,抬不起头……”
“……”
杜小草跟年氏妇人说不上话,把这个烫手难题甩给英俊掌柜,看他怎么隔空说服人。
英俊掌柜也没有让她失望,指了指前方延绵无边的山道,哄小萝卜头:
“人一辈子很长,路上总会遇到自以为过不去的坎,其实等你真的熬过去了,就会发现都是小事,人活一世都会犯错,不必难为情,走过崎岖岔路,才懂得珍惜正路……”
杜小草噗嗤笑出声。
天空闷热中酝酿着暴雨,杜小草撑起一把青伞,施施然打算离开白鲤湖。
英俊掌柜追上来,一定要她吃了饭再走。
菜肴是年氏妇人准备的,还有自酿的米酒佐餐。
英俊掌柜颇为心疼的从芥袋中拿出一坛美酒,坛子是美玉雕琢而成,贴着一个小小的篆“年”。
年氏佳酿,曾经名满七十二洲,落魄到如今,连酒曲都被人端走了,英俊掌柜这一坛,起码藏了几百年。
他拍开泥封,与杜小草共饮。
杜小草难得夸赞他:“你这样的心性,还能在白帝城安然无恙了几万年,我很钦佩。”
“千年这样冒失,还能涅槃转世,死而复生,我也很钦佩。”
“你不但长得美,话说得也美,像你这样的大妖,多多益善。”
“仙君又飒又美,是白帝城的中流砥柱,将来还要多多请教。”
“……”
两人越聊越投契,眯眼而笑,不约而同举起酒碗。
妖的心思,还得说给妖听,才得趣味。
旁边年氏妇人听得不悦,自顾喝了一碗家酿的米酒,不搭理无聊互吹的“妖孽”。
一顿饭吃到日落西山,杜小草和英俊掌柜都有些熏熏然,掌柜送她离开白鲤湖,压低嗓门提醒:
“白帝城局势凶险,仙君莫要牵涉太深,什么大胤,什么七十二洲,都是一时之争,这个局从千年前就摆下了,杀局人的意图是什么,我这个旁观者都不清楚,你和秦佑安深陷其中,更是一头雾水,记住我一句良言:妖活一世,没什么不能舍弃,勿要偏执。”
杜小草听得刺耳,指了指他身后的年氏娘仨。
英俊掌柜摇头:“我这是举手之劳,不伤筋动骨。”
“有本事当着那娘仨的面说啊。”
杜小草语露讥讽,看着一直沉着脸的年氏,忽然回过神来,英俊掌柜未必没当面说过!
就算他没有说,犀利如年氏,心中也是门清。
果然有趣。
人生百年,头绪万千,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一心人更是难求。
英俊掌柜的处境,未必如他说得那么云淡风轻。
三日前,流云宗大长老亲自找到他,想要请他前往十方楼喝花酒,顺便聊点事情。
英俊掌柜笑容和煦,说出的话却让人吞刀子,就仨字:“你不配。”
云宗大长老噎得哂笑而去。
如此“大道独行”,招祸是必然的,杜小草觉得,以英俊掌柜的圆滑通透,就算不接受招揽,也会好言敷衍,这么“倔”出乎意料。
英俊掌故对此的解释是:他那么努力的修炼,苟了几万年,终于有底气“倔”一次。
“有些人就像你当年认识的小吕相,削尖了脑袋钻营,什么家风、气度、骨气、义气都是买卖,只要价钱划算马上卖掉,一步步爬得老高,万人敬仰,他洋洋自得,但他再也别想喝到我这个妖孽亲手酿的酒,我隐忍了几万年,就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更超然,不然哪天轮到我必须求着他,弯腰给他斟酒,岂不是糟践了这湖光山色,辜负了几万载荣枯岁月,也对不住曾经一起喝过酒的良朋挚友啊。”
杜小草站在湖畔,远眺水波天光,神游十万里。
回到睿王府,又有一大堆世家的家主侯在门外,喧嚷着要见她“叙旧”。
杜小草随口几句话,便把人打发得明明白白,如今的她应付这些刁滑家主,驾轻就熟,全然没有千年前的生涩别扭,言语之间练达通透。
若是让她家中那些长辈见到,一定会十分欣慰,觉得她这趟离家远行,果然“历练”出来了。
杜小草没看到的是,白郡主也躲在府门外,目光好奇地打量她。
白郡主妍丽灵秀,娇俏动人,一入白帝城便把崔硕人迷得收心敛性,一心一意求娶她做正妻。
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