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放心睡去,从马车一直睡到睿王府别苑里。
蓦然灯火,今宵通明,再无阑珊。
杜小草睡到隔天傍晚才醒来,之前侍奉的那位嬷嬷,连同几个侍婢都不见了,换上了一批新面孔。
羹汤中的戾药来源于哪儿,始终没能查出来。
杜小草没有催促,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她容了这一次,希望不会有下一次,否则便是秦佑安阻拦,她也要躲在背后的人血溅三尺。
睿王妃曾经悄悄拉着儿子的手,问她“若吾仙君”涅槃转世,对当年的诛妖盟究竟是怎么想的,打算怎么了结?
哪怕杜小草愿意息事宁人,当年那些世家的后人照样会“兴师问罪”。
因为杜小草入住睿王府,这座王府也变得豺狼虎豹环伺,一旦双方爆发冲突,睿王府首当其中,要么加入诛妖盟反戈一击,要么站在仙君这一边与世家对峙。
选择是艰难的,错一步万劫不复。
各种分寸,需要斟酌。
大胤七十二洲不缺纵横捭阖的枭雄,缺长盛不衰的门阀,能屹立不倒的,绝少良善人家。
府邸中走水起火,先问伤人否,各种宅心仁厚,邀买笼络人心,蝇头小利换得旁人舍命效死。
昔年的若吾仙君,便是被这些口蜜腹剑的宵小蒙蔽,死得凄惨无比。
然而如今的秦佑安,听不惯这些腌臜道理,也没有谁敢在他面前提及。
人心易变,有人变得更好,有人变得更糟,有时候只是度量的尺子换了,得出的结论也就变了。
好在,无论君子还是小人,都极少有人敢以卵击石,杜小草战退伏雨之后,白帝城前所未有的安静。
这座繁华帝城,城中的世家和百姓,各有各的立身之道,似乎每天都有新鲜事,又似乎从来没有新鲜事。
吕陌桑跟在杜小草身后走了一趟白鲤湖,虽然走得有惊无险,心思却沉淀了下来,趁夜悄悄告诉杜小草:
“仙君,城中那些世家都在千方百计寻觅替死之法,不计代价,又要有效,只要隐蔽,要多少金币给多少金币。”
他说得神秘兮兮,杜小草稍微一琢磨,就猜到了替死之法的用途。
就这两三天,陆陆续续的有世家登门,痛哭流涕说当年冤枉了“若吾仙君”,愿意“自裁谢罪”。
当面说得敞亮,私底下耍小勾当,鬼蜮伎俩让人发噱。
人心如一团乱麻,抽丝剥茧绵绵无尽,越来最后,越是身心俱疲。
恩怨可以一笔揭过,却不能这般轻易揭过,否则就是傻。
一年有严寒酷暑,一世有坎坷起伏,没有认想把通衢大道走成羊肠小道。
一朝错了脚,气运和大势尽丧。
吕侯府中,吕相很担心自己成为这种倒霉蛋。
他如今的处境,像极了一只落水胡乱扑腾翅膀的雉鸡,每日独坐在棋盘前,听着棋子磕碰的清脆声响,默默发呆。
一块出了名的老辣姜,发现自己还不如嫩得没眼看的孙辈们如鱼得水。
七十二洲大势汹涌,有人盯上鸡肋,有人盯上肥肉,有人只想明哲保身。
千年之前,滑县吕氏先祖捅了天底下最大的篓子,一步错步步错,错到今时今日。
唉声叹气没有用,总得找点求生的路子。
绞尽脑汁的响了几个月,一无所获,棋盘上除了死气就是僵持。
吕相跪坐在案几前,无奈打了个哈欠。
管事悄悄走进来,说仙帝派来一位老供奉。
吕相面无表情,行动上却不敢怠慢,让管家马上带人进来,自己整理衣冠迎接。
老供奉送来一封残破的竹简,一看就很有些年头了,编绳都快朽坏了。
吕相打开看过,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竹简上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只有几乎吕氏先祖的得意之言:
那个若吾仙君,黄毛蠢丫头一个,神通确实了不得,想要对付她也很简单,只需要扯出天下苍生的幌子,就能诓骗她入彀……
平时跟她相处,只要表现得憨厚纯挚,不拘小节,她便信以为真。
养猪需要饲草,养她只需要矫饰,待到摸清她的底细,就可以一举成擒,卖给出得起价钱的人。
孽畜不如为谋。
……
通篇哂笑得意,有小奸诈,无大气魄,愚不可及还洋洋自得。
坑死人不偿命的先祖。
吕相懊丧羞臊,默默琢磨仙帝让人送这份竹简给他的用意。
这一任仙帝出了名的颟顸无用,吕相却从不敢真的小觑他。
大智若愚,有的“愚”是真糊涂,有的“愚”是装糊涂,这位九五之尊是后一种。
他让人送来的这一卷竹简,如果落到杜小草手中,吕氏今日就有覆灭危机。
他正后怕不已,吕文昭和吕陌桑匆匆闯进来,看到他手中的竹简,长吁了一口气。
“好险!”
“好毒!”
不知所谓的两声嗟叹,叹得吕相莫名其妙,问两人:
“出了什么事?怎么都从睿王府回来了?”
吕陌桑沉默着不说话,吕文昭气得拍案大怒,大骂仙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