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黑老鸹都如此傲娇。
秦佑安觉得迷幻,问它老叟掌柜去哪儿了?
“别管那老家伙了,你见不着他才是最好!”
秦佑安也这么觉得,瞥一眼檐下呆坐着的店小二,居然就那么一直坐着,没人催就不干活。
偌大一座酒铺,就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伙计,看起来就不是勤快人,酒铺却内外纤尘不染,从酒幌牌匾到桌椅板凳,全都干净得像刚揩拭过。
秦佑安只喝下去半坛酒,想不通自己刚刚怎么就睡着了,并无酩酊醉后的不适,整个人却有些迷瞪,总觉得跟没有喝醉之前,自己似乎有哪儿不同了,仔细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一枕黄粱,南柯绮梦?
并没有,愁烦情绪萦绕不去。
起床气还没消散,老鸹就在耳边聒噪不休,扰人又欠打。
秦佑安从芥袋中取出两锭黄金,放在案桌上当酒水钱,自己转身要走。
黑老鸹飞到空中揽住他,“这就走啦?不再坐一会儿?你看那边刚进来一个姑娘,挺好看的……”
秦佑安本不想理会,鬼使神差地转过脸,又看到了醉梦中那个清丽少女,雀跃着进入店中,蹁跹姿态,像极了春日早晨醒来,落窗外杏花枝头上的啁啾的小黄莺,灵动活泼。
一刹那间,秦佑安福至心灵,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女。
若他没有猜错,少女就是昔年的若吾仙君,那些酒入愁肠的呢喃,多半跟他……跟秦紫胤有关。
他想要折回头去搭讪,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和少女仿佛在两个时空里,彼此的悲喜不能共通,他能看见她,她却看不到他。
他眼看着少女酗酒,酩酊,呢喃,离去,一切都像走马灯,让他心情忐忑起伏。
终于少女要离开了,他也忙不迭地追出去,前脚才刚迈出酒铺门槛,就是一个踉跄,眼前陡然迷雾一片,再恢复时,依旧站在那片崖壁前。
没有黑老鸹,没有木呆伙计,也没有老叟掌柜,更没有清丽少女,四周夜色寂寥,人影阑珊。
他不死心地想要继续迈入石壁,砰一声撞得结结实实,隐约有枭鸟的嗤笑声传来,让他确定崖壁后另有天地,却不肯再接纳他。
气闷之时,他忍不住举起箬衣剑,想劈开这片捣鬼的崖壁,最终罢了,转身离去。
穿过两条无人的僻静小巷,两侧的人家应该都已经歇息了,除了鹅嘎犬吠,再无别的响动。
秦佑安趁着月色,觉得刚刚那顿就喝得意犹未尽,他应该赖在酒铺里,说不定还有机会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能破开时空壁垒,跟当年的若吾说几句话。
只是,说什么呢?
他没有想好,那便先不说,这处崖壁杵在这儿,又跑不掉,他还有机会再来。
带着他的小草姑娘一起来,让她也看看自己千年前酒入愁肠的模样。
秦佑安苦中作乐,压抑的心情舒缓许多。
他不知道的事,崖壁后的酒铺,并不是凿开岩壁,就一定能找到的,曾经进入酒铺的人,大多也都不是从崖壁进入的。
返回唯我阁的路上,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细雨,晚归的行人,作买卖的摊贩,都忙不迭的躲避,秦佑安却撑起一把青油伞,漫步前行,许许多多细密琐碎的心思,如雨后春笋一般拔节冒尖。
终于回到住处,杜小草已经醒了,看他把食盒里拎回来的菜肴一样样摆放好,目光落在那坛黄粱酒上。
“这酒看着有些眼熟,在哪儿买回来的?”
“一个小酒铺,喝着还行,你尝尝?”
秦佑安心中微动,给她倒了一杯。
杜小草还没沾唇,嗅了嗅气味就惊咦起来:“这酒我好像在哪儿喝过……”
秦佑安叹息,愈发确定了心中猜测。
杜小草美滋滋喝完了酒,缠着他问酒铺在哪儿,她有空闲也去买一些囤起来。
秦佑安苦笑:“就在白天那座崖壁后,掌柜是个老叟,养着一只会说话的黑鸹,比我们买回来的那只小黄鸟有灵性很多。”
杜小草没觉得奇怪,那崖壁能送出药草,也能吞噬财货,一看就是有古怪的,背后藏着一家酒铺不足为奇。
喝过了酒,夜色也深了,一勾弦月升到半空,照在他们住的这件客栈外墙上,幽静皎然。
突然之间,秦佑安抱紧了杜小草,仿佛怕她忽然从怀里跑掉一样。
杜小草轻轻推了推他,安安静静地相拥在月色里,谁也没有说话,更没有多问对方什么,窗外的藤萝却簌簌得激烈。
整个河东城,连同百里外的浩瀚深海,都仿佛活泛过来,满城大大小小的槐树,在仲夏夜潸然绽放,映着淅沥的雨滴,垂挂在枝间。
秦佑安和杜小草沉浸在自己的甜蜜中,没有察觉窗外一株不起眼的紫槐,离奇地迅速生长,一眨眼的功夫,树干就拔高了十几丈,空中还拐了个弯,鬼鬼祟祟地伸展到他们这一间客房窗前。
还没正经看几眼,杜小草就在秦佑安耳边低语了一句,两人分开,一起走到窗前。
“紫槐”大惊,忙不迭地要矮回去,却发现动弹不得了。
杜小草用一根红绳模样的法宝困住它,坏笑着跟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