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岁又一年。
腊八粥才刚喝完,转眼就是小年,杜小草炖了两条尺长的金爻,讨个“年年有余”的好彩头。
唐圭若无其事地来蹭吃,席间气氛诡谲,秦佑安和吕文昭不说话,唐圭不开口,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立得稳稳地。
佐鱼的主食,是荠菜馒头。
杜小草亲自去朝阳的山坡上,挖来的鲜嫩野荠菜,口感微苦又清香,还加了一点清盐,爽口饱腹,和清炖的爻鱼十分适宜。
唐圭吃饱了,起身朝杜小草拱手:
“多谢小草姑娘款待,今日前来,有一句要紧话要告诉姑娘。”
杜小草讶异地看着她,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唐公子有吩咐,但说无妨。”
“家兄唐衍的四肢,不是我打断的,也不是我指使别人打断的。”
唐圭说得笃定诚恳,温润的眸光直视杜小草,以示毫不心虚。
杜小草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笑笑不说话。
是真是假,交给旁边的秦佑安和吕文昭判断。
唐圭却浑不在意,仿佛杜小草的态度最要紧一般,说完就施施然离开院子。
峭拔出尘的俊颜上,有一丝很难察觉的得意。
吕文昭冲着他的背影冷嗤一声:“竖子可诛!”
唐衍四肢俱断,余生尽毁,即便不是他这个庶弟下的黑手,也脱不开干系,当别人都是傻子呀?
替他做了脏活的冒失鬼,不管是谁,没被人抓住把柄就罢了,一旦被人揪出来,下场惨淡。
幸运的是,很难锁定那人是谁。
唐衍身为陇西唐氏家主溺爱的嫡次子,桀骜冷酷,得罪的人很多,不乏生死大仇。
他曾经纵马踩踏万州孙氏嫡支子弟,强夺绵阳钱氏的淬体秘方,得逞后还淫辱了钱氏家主的宠妾。
入焦溪村短短两日,三名冲撞了他的世家子弟,被他吊在神庙外脱衣鞭笞。
……
如此种种,令人不齿。
如今的焦溪村,聚拢了上百位世家贵人,加上他们的扈从亲信,人数几乎超过村民,仗着山高林密,对唐衍下黑手毫不稀奇。
杜小草稀奇的是,秦佑安和吕文昭都很厌憎东凫神君,却不认为是东凫神君坑害了唐衍。
唐圭当众撇清以后,究竟是谁下黑手对付唐衍,成了悬案。
杜小草很快知晓了真相。
爆料的是小巨爻,说它亲眼看见,唐衍的四肢是被村中一位老妪打折了的。
“猜猜是谁?”
杜小草把村中上了年纪的老妪,细细过了一遍,都是寻常街巷的年老妇人,为了鸡毛蒜皮,仨瓜俩枣,能互撕头发对骂一整天,但让她们抡起木棒,打折世家贵公子的四肢——
忒难了,技术活。
崔小屠那样的夯货,都未必有这份胆量。
有了胆量,还要有力气,唐衍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娇,是淬体巅峰的修士,能徒手撕裂豺狼。
老妪们弓腰驼背,气衰力竭,扑上去反被唐衍打杀了。
这个反杀了唐衍的人,是后巷马婆子。
她守着一个病弱孙女过日子,孙女一年到头病恹恹的,隔三差五就要往院门外倾倒药渣,吃的药比饭还多。
病美人一个,好不容易长到十几岁,开春就及笄说婆家了,被唐衍看上了。
马姑娘虽然病弱,却是烈性子,宁死不从,趁着唐衍色迷心窍,抡起烛台砸伤了他,自己也被扭断了脖子。
唐衍嚣张跋扈,杀了人浑然无事,让手下趁夜把祖孙俩的尸体埋了,事情也就算完了。
然而马婆子死而复生,从土里爬了出来,追到东凫深山里,打折了唐衍的五肢。
……
小巨爻说得绘声绘色,纯属猜测,他亲眼目睹的就一个场面,马婆子抡起一根打蛇棒,一棒一棒打废了唐衍。
“当时我就在旁边的水潭里,马婆子从头到脚裹在黑袍子里,连唐衍都没认出她是谁,我跟了她十几里地,才认出来。”
杜小草蹙眉,仔细回想马婆子从前的事迹,就是一个嘴碎恶毒的老妪,抠唆得出名而已,没什么过人之处。
小巨爻道:“我怀疑她是被人附身了,真正的马婆子早就死了,她那种人,被黄鼠狼咬瘸一只鸡,都能骂骂咧咧一整年,宝贝孙女被人当面抢走,她除非死了,一准得拼命。”
她没出来拼命,连咒骂都没有,悄无声息地躲在屋子里,这不是马婆子的画风。
后来出现的彪悍版马婆子,是邪祟附体了。
这邪祟从何而来,所为何事,杜小草不关心,只要不是针对她识海中的小红鸟,不是针对秦佑安和吕文昭的就好。
小巨爻也叮嘱她小心:“我跟了那马婆子几日,看她行止,很像巫疆那边的老怪物……你的那个秦世子,不是刚跟巫疆人打过架么,还受了伤,说不定是追过来要杀他的人,你只是个小丫鬟,还是别人家的小丫鬟,别傻呼呼地替他挡灾。”
杜小草心中一动,追问小巨爻:
“巫疆的老怪物,会不会是冲着妖鸟来的?妖鸟生前,不是跟巫疆的关系很好么?”
小巨爻讥笑她:“真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