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郑重,满院子人都呆了一瞬。
想从裴府赎人,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杜小草已经今非昔比,二次觉醒了仙种,是正正经经的小仙子,光是淬体药草就耗费一大笔银子,还不算裴佑安馈赠的那些。
不是熬到年岁恩赏出府,只靠砸银子的话,起步三千两,上不封顶。
吕文昭斜睨一眼秦佑安的脸色,又看看自信满满的崔小屠,轻笑道:
“小草姑娘的身价可不低,曲江白氏那位白公子,出价十万两银子,都没有成功。”
他说得清淡,却惊得崔小屠目瞪口呆:
“十万两银子?!”
吕文昭点点头:“你想要赎人,出价要高过十万两,才有机会。”
崔小屠蔫了,手中的鱼丸都不香了。
他以为自家颇有积蓄,又有售卖辟邪钱的收入,可以凑够几千两银子赎人,哪想到要十万两的天价?
杜小草不满吕文昭吓唬人,走过去宽慰崔小屠:
“吕公子跟你开玩笑的,凭我哪里值十万两?白石粼那种纨绔少爷,一时兴起说的话,没两天就忘了,我现在裴府当丫鬟过得很好,裴夫人很喜欢我……”
“她是个老虔婆!比金氏还坏十倍,你千万别被她迷惑了!”
崔小屠着急,想要数落裴夫人的劣迹,又抹不开面子,急得脖子都涨粗了一圈。
杜小草叹气:“我知道裴夫人是什么样的人,赎身这件事急不得,能熬到二十岁恩赏出府最好,赎身银子都省了……你跟着你叔叔去盐山,知不知道芳绫芳绡怎样了?”
“一个死了,一个疯了,她们的家人也没剩下几个了,到盐山的头一个月,就折损了一半人。”
崔小屠语气低落,杜小草也听得恻然,她知道会很惨,没想到这么惨。
唐圭也叹气道:“为人奴婢,最是可怜,事事身不由己,我奶母和生母,都是唐氏的奴婢……”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声轻佻的嗤笑:“什么奴婢,唐小六你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明明是家伎之子,迎来送往的贱骨头,勾搭上了大伯父,以为能飞上枝头,结果惹怒了正室夫人,被罚去做苦役,活活累死了……”
这话信息量略大,但也不足为奇,世家后宅争斗而已。
来人当着唐圭的面如此说,不但失礼,近乎挑衅。
杜小草站在院中,蹙眉看过去。
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玄色长冠,月白锦袍,身形瘦削,五官峭拔,一块铭刻火焰纹的玉璜坠在帛带上,表明他唐氏嫡支的尊贵身份。
唐圭头也没回,却已认出来人是谁,板着脸训斥道:
“身为唐氏嫡支,该谨守长幼尊卑之道,我是你的庶兄,见了我记得行礼。”
来人不屑地呸了一声,“凭你也配当我的庶兄?家伎之子,玷辱门楣,大伯母就是太心软了,早该让人把你摁在泔桶里溺死,也免了一场笑话!”
“可惜啊,世上无有后悔药,我活了下来,还活得很好,你我同为陇西唐氏谱牒上的子孙,你没本事把我的名字除了,就得乖乖叫一声兄长。”
来人语塞。
在众人凝视下颇有压力,又拉不下面子喊人,一时僵住。
唐圭也不迫他,把他当透明人晾在一旁,自顾跟同桌的秦佑安、吕文昭闲聊,话题也不再是丫鬟赎身,而是朝堂逸闻——
“妖鸟不管是湮灭了,还是逃了,东凫葬墟都不必再封禁,好几个大世家紧盯着,都想把此地收入囊中,忽然冒出一个东凫神君呼风唤雨,收揽人心……仙帝那边,坐视不理么?”
这话一出,刚才讥诮唐圭的同族子弟也竖起耳朵,目露期待地看向秦佑安。
秦佑安闲居养伤,一身常服,气度却浑然天成,仿佛生来就该被人顶礼膜拜一般。
他随意瞥了一眼闯进来的唐氏子弟,摇了摇头:
“东凫神君颇有跟脚,并非一般的淫祠野神,朝堂争执不下,不知何时才能有定论。”
闯进来的年轻人急眼,插嘴:
“可他胆大妄为!我堂兄只是进山跟他讨要几枚冬至钱,他就凶性毕露,断了我堂兄的四肢……残暴奸诈,邀买人心,迟早是仙朝一害!”
杜小草听着他血淋淋的控诉,愕然无语。
断了四肢?
是东凫神君下得手?
他为何下此重手?
来人回答不出,一再催促仙朝派风纪巡查使过来,剿灭了东凫神君。
“毁了他的淫祠,沉了他的泥塑,断了他的香火功德,看他还怎么嚣张害人!”
大言不惭,惹人发噱。
唐圭冷嗤:“你这么有主意,自己去办便是,跑来缠我作甚?”
又要仰仗他出头,又鄙夷他出身低微,连声兄长都吝于出口,活该客死异乡。
最终,那人也没抹开脸面,不肯低头服软,带着随从气哼哼离开。
唐圭也随即告辞离开。
吕文昭看着他的背影,压低嗓门提醒秦佑安:
“此人心机深沉,不是易与之辈,唐衍这次被断四肢,八成是他设的圈套。”
唐圭虽被族弟蔑称“唐小六”,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