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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愚院里,杜小草拿着记账簿子,一件件查阅裴大少屋子里的存货:
蘅芜香半斤、西胪香十两、伏魇香六两,悟道香三两,七宝银香炉一对儿,紫金手炉一对儿,香具若干。
然后是茶叶,龙团花茶五斤、金玉芽五斤、仙人醉四斤、雪山莲芯三斤。
前两种茶叶是裴大少日常喝的,后两种是宠幸薛坠玉的时候喝的,包括那些香料也分得明明白白。
伺候尊贵主子,事事都要小心,稍微出点纰漏,就是百口莫辩,死罪难免。
这是杜阮氏活着的时候,教导孙女的话,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主母发卖到焦溪村。
裴府刚刚过去的这场祸事,更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
平日里趾高气扬的管事嬷嬷已凉,芳绫、芳绡也被撵,裴夫人担心天愚院人心不稳,把她身边的大丫鬟及雨派过来照顾傻儿子,又把垂珠、杜小草一起提拔成大丫鬟,顶了芳绫芳绡的差事。
白桃则顶了垂珠原先的缺儿,升成二等丫鬟。
垂珠喜出望外,拉着两个小姐妹的手笑得像个傻鹌鹑,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么快就熬出头了。
芳绫芳绡不作死的话,起码还能在天愚院风光一年半,明年底交接差事,后年开春出府嫁人。
现在嘛,芳绫芳绡不知道躺在盐山哪个腌臜大管事身下,没日没夜地伺候人呢。
垂珠一朝得意,踌躇满志,对着菱花镜画了个美美的芙蓉妆,抱怨裴夫人“忒小心了”,明明都提拔了她和杜小草当一等大丫鬟,还派来一个钦差大丫鬟。
“凭咱们姊妹三个,还能照顾不好一个裴大少?何必把及雨弄过来盯着咱们呢?我听院里的婆子说,及雨喜欢芳绡的大哥,擎等着嫁他呢,现在出了这种事,姻缘落空,不定怎么恨我们,夫人派她来天愚院……真是急糊涂了!”
杜小草蹙眉,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提醒小姐妹不要信口开河:
“夫人有夫人的打算,咱们当奴婢的听安排就是。”
身为奴婢,哪怕四下无人,也不能嘀嘀咕咕数落当家主母的不是。
万一被谁听了去,学舌告黑状,轻则打一顿板子,重则扔到盐山上去。
时时刻刻保持恭敬态度,是自保的不二法门。
真心里,杜小草并不想当裴大少的贴身大丫鬟,这种傻得没人性的豪门贵公子,毫无廉耻心,破坏力惊人,比焦溪杜宝儿难缠一万倍。
与狼共舞,不如持帚扫地。
什么一等二等,都是浮云,看看芳绫芳绡,风光得意了那么多年,落得什么结果?
这还是府上的四代家生子呢,换成她和垂珠这种没根基外头买来的,死了都没人埋尸。
忌惮归忌惮,活还是要干。
及雨身为裴夫人的心腹,只动嘴,不动手,杜小草和垂珠也不敢十分罗唣她。
两人虽然占了一等大丫鬟的名,骨子里都是进府半年的小丫头,做事不如芳绫芳绡那么圆滑娴熟,手忙脚乱免不了。
杜小草按照奶奶在世时教她的法子,先把裴大少屋里的东西重新登记造册,笨重大件儿无须理会,任你家贼外贼都搬不动,金贵小件儿必须统计清楚。
符箓法宝、文房四宝、金玉摆设、玉簪玉佩、银冠折扇,乃至金银制作的各式手炉、香炉、茶具、酒具、药鼎……务求细致。
打赏下人用的金瓜子、银瓜子,更是要精确到个位数,不让任何人有机会贪墨。
整个天愚院的大小丫鬟,连轴转忙了三四天,才重新拾掇整齐。
及雨趁着吃午饭的空隙,把院子里所有丫鬟婆子聚拢到廊下站好,以裴夫人的名义赐下赏钱,最少的都有十颗银瓜子。
杜小草贵为一等,裴夫人额外照拂,赏了她整整两百颗银瓜子,沉甸甸地塞满了一个缂丝大香囊。
还赏了她做三伏衣裳的布料,银纹蝉纱丝缎、散花滚雪蜀锦、素色烟纱细绢各两匹,绉纱、细棉布和月牙缎这些次一等的料子,各五匹,茉莉粉一匣,紫珍珠一匣,绞丝金镯一对。
垂珠也有赏赐,但无论是银瓜子还是衣衫首饰,数量比之杜小草全部减半。
薛坠玉也得了赏赐,却不是给她钱财锦缎,而是首饰和成衣。
首饰装在一个雕花木匣里,旁人看不到,衣裳却让人眼前一亮。
当先两件“金丝海棠蝉翼纱裙”和“累珠叠纱长襦裙”最是炫目,单是上面缀着的金丝和东珠,就要几十两银子,然后还有妆花织缎的百褶裙,浅粉色的披帛、锦绶、藕丝罗裳,各色鞋袜,堆叠起来半人多高。
薛坠玉的长相偏艳丽明媚,妆容衣饰越浓艳,越能突显出她临水芍药波光潋滟的美,又比垂珠多了三分端庄和诗书礼仪醺染出的雍容贵气。
裴夫人赏赐的华衫穿在她身上,艳丽明媚得让人目眩神迷。
裴大少每每就按捺不住,需要喂他喝一杯雪山莲芯茶去火。
然而薛坠玉明显是嫌弃这些衣裳簪环的。
从前她是仙郡明珠,高门贵女,越是相貌妍丽,越要穿戴素净,最爱穿的颜色是莲青和雪白,能压住她的殊艳。
现在入了裴府,全给她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