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府衙里都有卷宗,当时肚子上确实是有刀伤!”
卢照水也没看他:
“那只能说,这伤口连骨头都没捅到。和心口的致命伤比,这伤口,岂不是更加地 显得欲盖弥彰。”
他转向刘爷:“请您去看看。”
刘爷走过去,看了一眼。
他的眼睛在看向棺材内的一瞬间瞪圆了。
“以发覆面。”
百年。
头发并未腐烂。
它正正地覆盖在头骨上。
并不是偶然。
头骨上所有的头发都覆盖在脸部的位置。
而尸体的嘴里。
是已经发黑的米糠。
“以糠塞嘴。”
以发覆面,以糠塞嘴。
黄泉路上也无法说话。
镇压的桃木、暗处的柳树、杜撰的牛皮纸、以发覆面,以糠塞嘴。
这不是佛。
也绝不是邪。
“我想,王纹卿的死亡不是所谓的替继母挡刀,而是,虐待孩子的继母在虐待中,一时激动,将剪刀插入了王纹卿的心口,王纹卿死亡。”
有人疑惑,“自己儿子死了,怎么还会维护女人,去报案。”
卢照水回答:“他又不止一个儿子。”
王纹卿的继母也给他的父亲生了个儿子。
“庆元年间的官场,对于直系亲属有案底的考生,即使考中了,朝廷也难以委以重任。王纹卿的这个弟弟,各方面都很优秀,父亲想,既然死了一个儿子,与其让这个儿子阻碍二儿子的路,不如让他为他开路。”
王纹卿的弟弟少了一个有案底的母亲,却多了一个品德高尚的哥哥。
“于是,他们将事情瞒下,捏造了这么个故事,意外地,这样的王纹卿形象受到了追捧,甚至后来出乎意料地被编造成了佛。”
王纹卿的弟弟在官场上一路通畅。
他的父亲,继母却很担忧。
“他们害怕,日夜做梦,怕王纹卿索命,于是无所不用其极,将王纹卿封在桃木棺内,葬在暗柳下,以发覆面,以糠塞嘴。”
“简直不是人!”
“难怪王家旁支都要和王家断绝关系!”
“这王纹卿的弟弟,不就是王县令的祖先吗?他不是号称自己簪缨世家来着吗?”
“那这和静禅方丈杀人有什么关系?”
堂外议论纷纷。
慕容青指着静禅方丈的头,问:“方丈这个地方是怎么回事?是刀伤吗?”
静禅方丈的脸早已冷了,他不回答这个问题。
“这一大片白,没有其他条状伤痕,倒很像被砸在桌子上留下的。不过,谁能将静禅方丈的脑袋砸在桌子上呢?”
慕容青凑过去,“莫不成,也是方丈的母亲。”
静禅方丈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了,“不是!我根本没有……没有母亲……”
见静禅方丈上钩,卢照水继续道:
“静禅方丈,是不是在你心中,将要改嫁的王秀、已经改嫁的许艳彩和将要和离的花妹,她们是不是都对不起她们的孩子?”
静禅方丈脑门上的青筋微微显露,但还是不说话。
卢照水接着道:“我想,对于静禅方丈来说,她们都不是好的母亲,她们才是最坏的,把自己的孩子丢下,自己改嫁,害得孩子受苦,对吗?”
曾经的静禅确实是想要在寺庙中得到解脱,他希望自己像缘德佛一样,拥有原谅一切的勇气,所以他勤恳、善良、忠诚、将一切寄托于缘德佛,而一切都终止在他成为方丈的那一年。
他受到前方丈的青睐,成了下一届的方丈。
他按着习俗,移栽走那棵柳树,自己独自栽下另一棵。
他也发现了这个谎言。
他的世界就此崩塌。
十几年的信仰毁于一旦。
他痛苦、迷茫、甚至于绝望。
他遇到了守寡多年的王秀。
那时王秀刚失去了丈夫。
她抱着福康娃许下了要守寡一辈子的誓言。
这让静禅方丈似乎又受到了另一种鼓舞。
他与王秀交好,甚至教小福康娃念他直系弟子才能念的经。
而今年,王秀向他询问,向她的至交好友,向她最崇拜信仰的人询问,她改嫁,佛祖会继续保佑她吗?
静禅方丈的信仰第二次崩塌。
他亲手勒死了自己的好友,自己的信仰。
他就是福康娃口中,自己母亲的好友。
至此,静禅方丈就不再是方丈。
他从来没有抵达自己内心的信仰,也从来没有战胜过自己。
他成了佛的另一个极端——恶。